不过在噬魂的邪祟中,像山神这般喜欢折磨人的不多——它没有给这些祭品一个痛快,他们那扭曲到骇人的遗容表明,在生魂离体前,他们曾经历过莫大的痛苦。
那变态的山神大人想必不爱又酸又脏的凡人肉,生魂剔完,留下两具干巴巴的躯壳,施舍给这些山民。
山神大人打发野狗似的丢点骨头,而人们感恩戴德,满怀虔诚地沐浴这份恩泽。
晓羡鱼心想,这盈山里的神不是神,人也不像人。
眼下这祭神节看样子已经来到最後阶段,这一夜,正是在筹备与庆祝接下来的沐泽宴了。
衆目睽睽之下,族长开始处理食材。
他拿起祭台上那柄利器,命人分别压着两名祭品伏跪在池边,方便他弯身割开他们的喉咙,已经是行尸走肉的两人毫不挣扎。
鲜血喷涌,流入了神池。
这一步是在放血。
族长舔了舔溅到唇边的血迹,神色享受地品味起来。
晓羡鱼不由感到恶心——原来神池是给人放血用的,里头那些的食物也是汲血而成的。
还好当时谨慎起见,那些村民拿来的食物她一口也没动。
还未来得及消化这点膈应的心情,晓羡鱼便被身体传来的剧烈情绪所冲荡。
小阿音目睹这一幕,心神巨震。她呆滞了几息,才猛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麽。
刹那间,她没能控制住自己,一声惊叫就要从喉咙冲出——
晓羡鱼心头一跳。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旁侧及时伸来,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巴,将她的声音堵了回去。
那掌心紧压在唇上,有些冰凉。
阿音吓得呆住了,僵着身子没敢扭头。
在场的大人注意力全被空气里弥漫开的血腥气息勾走了,所有人都渴望而炽热,无人留意到小小的她。
阿音这才一点点转动脖子,害怕地用馀光看向手的主人。
是阿姐。
少女低着头,神色隐于晦暗间,唯有一双杏眸还浸着细碎的光亮。她注视阿音片刻,悄然松开了手。
这一次,她依旧什麽也没说。
……
那夜回去以後,阿音一连半个月都在做噩梦。
她吓坏了,但自此开始,她也逐渐理解一切——
原来,自己住在一座吃人的山里,与一群恶鬼共同生活着。
不记得是从什麽时候开始,阿音头一回萌生了逃跑的念头。
这念头对一个孩子来说,可真是大胆,冒出的一瞬间,连阿音自己都吓了一跳——她分明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分明生性胆怯,可她就是下意识有了这样的念头。
唯一让她犹豫的是阿姐。
爹娘也是这里的恶鬼,那阿姐……是麽?
她一直知道阿姐就是将来的祭品,不一样的是,从前她以为“祭品”是代表着以後能去神栖洞侍奉山神,光耀门楣;而现在,她知道了真相。
山民们在等阿姐长大,等到了合适的年龄,在台子上被放血的就是阿姐了。
——可这些事,阿姐也一定知道。
阿姐明明什麽都知道,但她没有逃跑,她并不害怕……她甘愿做祭品。
阿姐愿意,所以没揭穿她装瞎;阿姐愿意,所以在祭神节那夜帮她掩盖。
一切只是因为阿姐愿意做最完美的祭品,而非对她有什麽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