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林舒欢,我在生气。
林舒欢一下转身。
站在远处的赫然就是萧砚安!
身上衣物破烂非常,肮脏泥泞满身,此番狼狈之样哪像之前那矜贵恣肆的萧家四公子?
林舒欢不敢相信眼前出现的这一人,几步飞快跑上前确认。
地上满是烂叶断枝,林舒欢差点被绊倒,但好在稳住了身子,最後立在萧砚安面前着急问道:“你……你怎麽会?”
萧砚安藏住方才想扶她的那双手,咽下想要询问她的关切话语,只轻声回道:“我没死。”
“那麽高的断崖,你摔了下去,现在居然好好地站在我面前告诉我没死?”林舒欢抓住了要点,径直问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萧砚安已经现身在林舒欢面前,自然没有任何要隐瞒的意思。
他语气平静道:“我与三哥设了个局,逼父亲就范放了你。”
说到这里,萧砚安神情恍惚,几日前萧牧野的话似乎还在他耳畔响起:“你真当萧鸿予不看重你?这无上之位的谋划争夺哪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你。”
萧砚安轻叹了口气,稳住心神道:“前几日我与三哥见面,将父亲所作所为都告知了他,又一边在父亲面前虚与蛇委,让他不得察觉,实则去襄州之行便是救你之行,本以为希望渺茫,没想到事成了。”
事成了。
可前些日子的种种。
还有今夜之险况,萧砚安一个不小心就真会坠落深崖,而萧牧野一个不慎行就会被看出破绽,逼得萧鸿予鱼死网破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此处,林舒欢心跳都有些加快了,她呼了口气轻声道谢:“多谢,我也知一句多谢不够你们兄弟二人此番奋力相救……但还是多谢。”
萧砚安嘴巴嗫嚅,最後心重重落下,只浅浅答了两字:“不谢。”
随後他又道:“父亲还在派人于崖底搜寻我的身体,一旦他们寻不到任何痕迹,就会反应过来,很快便能找上来,此地我不便久留,我要走了。”
“你去哪里?”林舒欢问。
“我不知去哪里,但天地之大,自有我的去处。”萧砚安说完了这句话,随後声音放低,“我还有一问……罢了。”
他将要走,林舒欢叫住了他:“你想问我方才见你落崖,是何心情是吗?”
萧砚安脚步停住了。
听她一贯轻柔温和的声音在身後响起:“砚安,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之时,我在裴家书院被人欺辱,你三言两语替我解了围。”
“这样的事仿佛屡次发生在你我之间,无论是人前还是人後,只要他人对我不善,你总会替我出头。”
说到此处,林舒欢柔声一笑。
“而那时,你我并非叔嫂,你只知我是林家女,我也只知你是萧家郎,那时的我与你之间,也正如我与你三哥之间一样,云泥之别。”
“可偏生你不顾身份地位,不顾世间流言,就凭着那颗赤子之心帮我,护我。”
“我曾想,若我是男子,我与你定能成为挚友。”
“之後我嫁入了萧家,事情一桩桩起。”
“明肃失踪,家族没落,被迫离京,这一路走来,你无不在照拂,我与你似比曾经更紧密,我才知我想得狭隘了,你我虽男女有别,亦可当挚友。”
萧砚安沉默。
“萧牧野他,从在裴家时也助我帮我,可我猜不透他,也一直不懂他,”林舒欢继续低声道,“可每每与他在一起时,我总会想像他这样的人,会喜欢怎样的人,又会与什麽样的女子成婚,他对喜欢之人又是如何。”
萧砚安吐出了一口浊气,听到此处,终于明白了林舒欢要说的话。
脑海里也突然回想起当年在襄州之时,临仙楼新出了一样点心,名唤芙蓉玉。
那厨子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本事,将原本平平无奇的绿豆糕做得晶莹剔透,口齿留香,引得整个襄州城百姓争相排队。
他尝了一块觉得不错,想着他也不喜吃绿豆糕点,林舒欢同他一样,但她或许会喜欢这样的,便差人排队买了回来。
可买回来後,林舒欢尝了一口就不再动,他问:不喜欢吗?
那时林舒欢浅笑点头。
不过他却很喜欢,连着买了数次。
那时他就应该明白了的,是个人都有其喜好与偏爱。
萧牧野是她林舒欢的偏爱,而他不是。
“我这个人呢,其实很固执,”萧砚安嗓音中挤出了一点低笑,认真地看向林舒欢,“但若这固执中掺杂了他人的勉强,我随和得很。”
之前做过一场梦。
梦中他与林舒欢会成亲,他成为了留在林舒欢身边的唯一一人。
他纵情肆意,可梦中的林舒欢却郁郁寡欢而死。
这些年来,父亲心有盘算,意不在萧府,祖母常有忧虑,心力不足以执掌一个偌大萧家,只有林舒欢强撑着,尽主母之责,操长嫂的心。
有一次冬夜他子时回府,将带回的小玩意送到她院里,站在中庭都能听见她咳嗽的声音。
她过得有多难,他是知道的,可过得再难的时候,她对自己都一脸笑盈盈的。
是他把她逼得失控,逼得她心力更为交瘁,逼得她快疯了……他为何如此啊?他怎可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