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奉节一时间也没得法子,只得命西北军後退往平康寨下扎营。期间屡次叫阵,壁城全无响应,第八日上刘奉节探得皇帝领轻骑秘密出壁城往南方走,寻思着姜敏必是恐惧自家武德昌盛——这是要跑。
刘奉节越琢磨越觉机会来了,若是能生擒皇帝,或是杀了她,姜氏一脉再无人,江山就要跟他姓刘了。天与弗取反受其绺——刘奉节心动不已,亲自点精骑一千,引军追来。
刘奉节刚出门,薛焱点精兵一万,突袭到平康寨下,西北军将领朱存德仓促率军迎战,双方斗得正酣,壁城方向忽然传来三军欢呼,惊天动地,“陛下生擒逆贼刘奉节——陛下生擒刘奉节——”
便见远处城上缓缓竖起一根高竿,高数丈,竿顶悬着一个囚笼,笼中一人,远观居然然完全是西北王的形容。
朱存德大惊失色,一个恍神间,被突入衆军杀来的薛焱一刀斩首。薛焱举刀叉起朱存德的头颅,纵马扬刀四处游走,在亲卫的欢呼声中示与西北军衆人。西北军这边看着自家上官斩首,那边看着西北王被俘,瞬间军心溃散,抱头鼠窜往平康寨涌去。
平康寨守军唬得不敢开门,城下三万军将被薛焱当场斩杀五千,生擒二万馀。薛焱大获全胜,引兵回城。
刘奉节急追姜敏一日夜,对方就在一箭之遥,撵又撵不上,打又打不到,放又舍不得,只得苦追不舍。到惊雀山下道路难行,眼见有望,还不及欣喜,四下里杀声四起,齐凌率五千精骑从山谷中杀出。刘奉节只一千人,还长途奔袭一日夜,根本不是对手。
刘奉节不愧当今悍将,见状不妙,凭一柄杀刀独自杀出重围。姜敏驻马山坡,眼见刘奉节要跑,引强弓搭箭,袭杀刘奉节心口。
刘奉节转头一刀砍断,扬声大笑,“今日认栽,咱们再打过——”便扬长而去,只撂下一千骑死的死,降的降,白白给姜敏送上良马千骑。
齐凌收敛刘奉节败军,整军同姜敏汇合,缓缓回城。崔喜留守壁城,亲自迎驾。这一战大获全胜,刘奉节锐气受挫,退回平康寨固守,不似先时意气风发,不敢轻易出来浪了。
……
这一日天降暴雪,北风携千钧之势,从西北荒原掠过。姜敏夜半被风声吵醒,侧耳听一时窗外鬼哭一样的风声,披上大毛斗篷出去,刚走出门便被雪风拍得一个趔趄——壁城地处荒野,又无山势遮挡,强风已经到了吹人即倒的程度。
姜敏扶住廊柱稳住身形,穿过内院到西厢,扣门叫,“虞暨,开门。”
无人相应。
姜敏附耳过去,里间有细碎的响动——有人在。又叫,“虞暨,是我。”声音还有,却还是没有人开门。姜敏取佩刀一格一挑去了门闩,侧身入内。
虞青臣的屋舍特别交待过,烧得极暖。虽然没有灯,炉火跳跃中仍然能够清晰看见男人裹着棉被蜷在榻上,筛糠一样地抖。这样的天气——果然又犯病了。
姜敏合上门闩疾步上前,男人齿关格格作响,哆嗦着勉强擡起头,“陛……陛下。”
他竟然是清醒的——姜敏心中一动,不知从何时开始,虞青臣犯寒症糊涂的时间越来越短,这次居然全程清醒。姜敏应一声,“怎麽了?”
“有……有点冷……”男人道,“好大的雪……陛下怎麽来了?”
“我路过。”姜敏糊弄一句,走去柜中把所有的被子都抱出来,一层一层给他裹上。男人仍然冷得发抖,“这麽冷,陛下回吧。”
姜敏不答,走去把炉膛边温着的茶壶坐到火上,煮沸了倾出一盏,稍稍吹凉拿回来。男人眼睫发沉,艰难眨一下,一瞬不瞬望住她。姜敏拉他起来倚在怀里,把发烫的茶喂到男人口边。男人哆嗦着饮一口,烫茶携着过高的温度熨过男人冰冷的肺腑,驱走冷意。男人稍觉适意,极轻地吐出一口气。
姜敏只喂两口便放下。
“陛下?”
“烫。”姜敏道,“温的你又嫌冷。”原本应当用药酒驱寒,可是眼下这人醒着——罢了。
男人失望地“哦”一声,埋着头,一声不吭发着抖。姜敏掌心贴在他额上,撤手时被男人发颤的眼睫撩动,感觉湿漉漉的,“你哭什麽?”
“没有。”男人矢口否认,“陛下……回吧。”
姜敏站起来,“我走了?”
男人猛地探手,一把攥住姜敏衣襟,“我乱说的——你不要走——你不要留我一个人——”他这麽一动棉被滚下来,只有中单的身体暴露在寒夜的空气里,男人只觉刻骨的寒意从骨髓深处弥漫出来,眼前一黑,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再清醒时他发现自己蜷在被中,身畔是暖的,不是手炉那种烧灼皮肤的没有生命的温暖,是来自同类的,适意的,满盈欣悦的温暖。
男人慢慢仰起脸,便见姜敏就在身畔,他的头颅埋在她怀里,耳畔是她另人心安的心跳——
是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