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罪印是火烙之刑
二人一前一後从羊圈後头出来,魏昭指一下,“那个是不是你同伴?”
姜敏转头便见齐凌原地站着,热锅蚂蚁一样东张西望,便向他招手。齐凌看见她如同见着活龙,一溜烟跑到近前,“主家,你可吓死我了——这地方腌臜,好不容易在前头寻了个整洁些的屋舍,把了银钱,商议过今晚能住。”
“不用了。”姜敏道,“去他家。”
齐凌终于发现多出一个人,“你是——”
魏昭眼珠子一转,“西堤魏氏——魏昭。”
“你是西堤魏氏子弟?”齐凌惊疑不定地盯着他,目光定在他面上罪印处,“魏氏子弟如何贬到此处?”
“他说什麽你都信?”姜敏见齐凌被魏昭逗得着三不着两的,打断道,“今夜去他家。”又向魏昭道,“放心,他会把你银钱。”
魏昭敛了嬉笑,正色道,“你若能救我阿兄,我不要你的银钱。”
“你带路便是。”
三个人便一路走,穿过屋舍一直走到最北头才见一处尤其低矮的板房,即便在这个全是破屋子地方,这一间也破得格外突出——潦草地搭着,仿佛站跟前跺个脚都能震塌。
齐凌一滞,“你这地方能住人?”
“怎麽不能?”魏昭道,“我在这住了十一年,我不是好好的麽?”
十一年——姜敏心中一动,那便是不足十岁便被流到这鬼地方。“你家里还有什麽人?”
“没了。”
难怪能为兄长拼命,姜敏隐秘地叹一口气。齐凌看这地方实在不成体统,忍不住劝道,“我陪他走一回罢了——殿,呃,主家莫去。”
“害怕你就留下。”姜敏不耐烦道,“包袱给我。”
齐凌一把握住包袱,委屈道,“我怕什麽……包袱必是我背着。”便跟着姜敏俯身入内。
这屋舍外头不像样,里头却还算整洁,分出左中右三进的格局,左手边进云一副土竈,码着炊具碗筷一衆物事。右手边垂着极厚的棉帘子——里头应当是病人住处,生着火堆。
魏昭指一下柴火,“自己生火,竈间缸里有水——我去看看阿兄。”
姜敏待要跟上,魏昭擡手制止,“我阿兄不见外人,你莫进来。”便俯身钻入帘後。
齐凌骂一句“什麽毛病”,自己抱柴生火,又提着吊炉过来煮水。魏昭进去半日不见动静,齐凌看一眼垂着的棉帘,“为何特意来他家?”
“能为兄长偷药的人——能坏到哪里去?”姜敏盯着跳动的火苗道,“囤寨这样不成体统,早晚酿出祸事。回去就跟伊庆春说——可设一突骑,募囤寨兵,准以大军功赎罪。”
“是。”
魏昭总算钻出来,走到姜敏跟前伸手,“药呢?”
姜敏道,“我粗通医理,你好歹叫我看一眼你阿兄是什麽病症。”
“高烧,都已经烧糊涂——只说胡话。”魏昭道,“把你的药拿来。”
“总要让我先看病人——”
“不行!”魏昭断然道,“我阿兄说了他不能见人,你给不给我?”
再不给看样子要扑过来硬抢。姜敏从没见过诊病草率到这般田地的,便问,“你方才偷的当真是犀角?”
“是。”
那倒容易了——姜敏便看魏昭,“你把前头孙勿配的药给他一瓶。”
“一瓶?”齐凌一滞,“……是。”果然往包袱里摸出一只瓷瓶,“这是百转固神丹——对高烧昏迷有神效的。给你阿兄吃过暖着些,慢说寻常风寒,便是久病不醒也能救过来。”
魏昭一双眼睛瞬间亮得惊人,“你当真的?”
姜敏扑哧一笑,“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魏昭便把瓷瓶子握在心口,目光在他二人身上左右走过两三遍,终于拿定主意,又钻去里间。
齐凌道,“孙先生费了多大劲配出来——殿……主家出手就是整瓶地送。”
“反正人都死了,如今也无处用。”姜敏看着水煮沸,“煮些干粮,明日还要寻南王庭,早点睡觉。”
“是。”齐凌寻出肉干烤馍,撕碎了掷在水里煮成羹,第一碗盛出来给姜敏,“我看这魏昭机灵——不如问他可愿意为向导,让他带我们去?”
“等会你问他。”
二人吃过饭也不见魏昭出来,屋舍狭小,便都靠着火膛合衣而卧。兀自睡得香甜时,平地一声欢呼,姜敏睁开眼,便见魏昭满面是笑跑出来,“成了——”
齐凌睡眼迷蒙,揉着眼睛问,“什麽成了?”
“阿兄——我阿兄醒了。”魏昭叫着便往姜敏身上扑过去,齐凌忙拦在头里,魏昭也不在乎,又扑在齐凌身上叫,“你这药也太神了。”
姜敏一笑摇头,站起来俯身出去——天已经亮了,夜晚恶兽一样的草原在日头的照映下涌出嫩绿的生机,草缝间隐约有未融尽的残雪。
齐凌跟着魏昭一同出来,“久闻南境草原人间一绝,今日提见当真不同凡响——日後若能草原走马,冰山赏雪,岂非人间快事?”
魏昭早看得熟了,翻一个白眼道,“好有什麽可玩的?”
姜敏立在草原极目远眺,忽一时心有所感,轻声道,“春草年年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