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禁纵马第一人。
入夏陵水沿线连日暴雨,陵水暴涨。皇帝命内阁次相虞青臣代皇帝巡使,处置水务。虞青臣只用了一日二夜便走完了溏湘溶陵四郡所有洪堤。
第三日命在溏郡白沙坡破堤蓄洪,迁白沙坡内诸户往邻县居住,一应吃食供给由官府承担。衆人不肯走,虞青臣传令所有离乡者原有田地免三年税赋,水过後淤田垦荒之新地永免税赋。
白沙坡总共不足五千户,按离乡顺序,前五十户不论户中人口数量多少,每人赏银一两,前一百户赏银五钱,前五百户赏银三钱,前千户赏五百钱,即便是前二千户,亦有一百文赏钱。
初时无人相应,终于有破落户胆大,反正在家亦是穷困潦倒,索性第一个离乡,一只脚刚踏过官府衙地一家人便拿了白花花五两纹银。消息比长了翅膀的还跑得快,一时各家诸户忙不叠地收拾行装,生怕慢一步没得银钱,不足两日白沙坡便搬得七七八八。便命溏郡衙吏挨家逐户搜拣,走不动的擡走,不肯走的一律绑走。
虞青臣奉旨出京抵达陵水第七日天尚未明时,白沙坡破堤,陵水涌入。白沙坡往下各地洪堤压力骤减——各州府得喘息之机,征集劳役加固堤坝。
七日间虞青臣累得七死八活握笔的气力都缺。姜敏再一次接到他超过五个字的五百里加急已经是第十日清晨,写了洋洋洒洒数千字讲述经过。姜敏其实早已知道首尾——毕竟给皇帝密折的人多,虞青臣握不动笔,还有壮如牛的各州都督。
便仔细打量笔峰——落笔稳定,应是缓过来。不枉破堤之後死过去一样昏睡了一日夜。没把齐凌吓死。
姜敏收了折子,仍然另取新折写一行字,锁入匣中,命加急总往虞巡使驻跸处。
虞青臣此行一应诸事无一件不出格,花费又极巨。朝臣忍了数日,听闻破堤时弹劾的折本雪片一样飞到姜敏案前,指责虞青臣沽名钓誉,夸大水势,虚耗银钱,惊扰百姓,毁伤民田无数——
这是早有预料必定要捱的骂——毕竟谁也不敢说死再不破堤必定是决堤的下场。姜敏收了,一率码在案上,既不翻看,亦不发回,只盯着林奔审着的妖僧案。
无色早在废帝朝便有盛名,毕竟他做的神卷废帝朝臣无人不知,林奔以无色密谋造反为废帝报仇的名义缉拿无色,审过三轮无色交待个底掉——供出指使他的朝廷官员数十,三品以上就有三个,内阁首辅赵仲德,吏部尚书赵举,和巡盐都督李益明。
消息一出,举朝震动。林奔以辅察司守备将犯案衆人尽数归案,押在辅察司狱问讯审理。审过五日,除了无色频繁出入这些人的内宅,没有密谋造反的证据。
皇帝便以妖僧胡乱攀扯为由,不再问弑君的事,只斥责往来妖僧的过错,又命定了案的一律放回家——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架势。
这些人养尊处优,虽未受刑,但在辅察司这种艰苦地方早已苦不堪言,闻言一个个认了私德不检往来妖僧的小罪过,争取回家。
刚回去高兴不过一日,皇帝下旨,朝廷官员勾连妖僧实在可恨,命抄没家産,削职为民——衆人懊悔不已,却已晚了,毕竟为了出狱,口供签字画押一应俱全。林奔带辅察司吏奉旨抄家,这一抄不得了——牵连出皇帝登基以来第一宗贪墨大案。
光赵仲德和赵举叔侄二人库中存银便叫人咂舌,更不要说朝廷数十年盐官李益明,数十年累积家财之巨,堪称富可敌国。
林奔于大朝议日具明折上奏,皇帝听闻气得当着衆人掀了桌子,命赵李二族全族家産抄没,赵仲德赵举李益明三人斩首。赵氏一族念其祖上功勋,不再牵连族人。李益明家中男丁流放女子为奴——
妖僧案牵连月馀,到此审理定结。
郭明玉挪给河工的钱,亦在此案定结时回笼——便暗暗咂舌,皇帝说借半月果然便是半月。不止如此,只怕连入冬加固河堤的钱都富富有馀。
内阁无首,只有次相刘轨一人主事。陵水沿线半月前雨势平稳,已渐渐显出弱势,最紧急时刻终于平稳渡过,只等入冬无雨时坚固河堤——皇帝下旨命虞青臣回京,旨意陵郡都督兼河务总督,全权处置陵水河务。
虞青臣一个纸糊的身架子,不分昼夜劳累四十馀日,全靠一口气提着。缴了差事回京,这口气泄了,刚到礼城便病倒,烧得糊里糊涂。
齐凌急奏入京。姜敏看一眼便皱眉,“去传旨——让孙勿立刻赶去礼城。不许他再走,留在礼城养病。”
“是。”徐萃走去传了旨,回来道,“陛下,林相来了。”
“叫进。”
徐萃出去,不一时林奔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卷轴。姜敏瞟一眼,“那厮终于肯画了?”
“是。”林奔道,“原说三日交画,那厮推三阻四,一时头痛一时脚痛,一味地只要求见陛下——若不是陛下命晾他半月,还不知要被他拿捏多久。”
“性命都在人家手里,想作什麽妖?朕若不要画,怕的就是他。”姜敏擡手,接了卷轴,慢慢展开。
林奔笑道,“还是陛下英明,臣有时候真是愚笨——”眼见皇帝面色渐沉,後头的话便不敢说,“怎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