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敏点头,目光从另外两人身上掠过。两个人如风吹倒的麦子一样,低头跪下,“为殿下驱策,臣求之不得。”
“很好。”姜敏道,“都回吧——今日起,动百兵以上事宜,需听我调遣。”
“臣等谨遵殿下教令。”
三个人辞行出去。魏钟含笑进来,“殿下不到一顿饭工夫就收了三戍卫,手段越发了得了。”
姜敏便往外走。“可惜收不了宫里那个——还得自己出手去抢。”
魏钟不敢搭腔,“殿下难得出来,不如慢回,好生游一回落影湖,赏一回夜景也不错。”便倒了茶跟上。
姜敏伏在船舷上,握着茶盅子出神。魏钟道,“久不见魏公子,出落得越发秀逸了。”
“西堤魏氏子弟,当然不同。”姜敏目光投在极远处,落影湖是中京贵族夜游取乐的好地方,如今因为皇帝病重不敢大肆鼓乐,萧条许多。除了自己这一只,便只有不远处一只画舫停在湖上暗处。
两条船其实隔得不远,因为都害怕物议,船上点了灯的房间都垂着沉重的帷幕,静夜无月,黑漆抹乌地浮在落影湖上。两船渐行渐近,交错的瞬间对面舱门打开,两个人架着一个人从里出来,架着那个仿佛大醉,破布口袋一样被人拖着走。
舱门合上,灯火消逝,对面船上复归黑暗。姜敏原要回去,转眼见三人路径不对——带着个吃醉的人,不入舱房,竟然往船尾暗地里走。姜敏借着黑暗遮掩悄悄跟着三人,果然见二人拖着那人行到船舷极暗处,一翻一掀将人掷往船下——
“砰”地一声沉闷的水响。
两个人连看都没看一眼,便转回去——画舫无事发生一样,行至远处。水里那人无声地挣两下,留下数个空寂的气泡,便消失在仿佛泥浆一样深重的漆黑的水里。
姜敏转头,“还不救人?”
魏钟如梦初醒,“是。”便一跃而下,没入水中。足足一盏茶工夫浮出水面探头,右臂环绕,用力拢着一个人形,惊慌道,“殿下,是虞二郎——”
“带上来。”
魏钟挽着男人游近,侍人攥住男人手腕,用力拉扯,把水中要死不活的人形拖上来。男人摔在甲板上,身畔迅速汪出一大滩水迹——
果然是虞青臣。
姜敏探一探男人鼻息,什麽也没有。忙将他翻转过来,不住按压肺腑,男人没有知觉的身体平平摊着,在外力按压之下无助地一搡一搡的,不知多久过去,终于转过头颅,手足挣动一时,张口呕出一大口水。
姜敏放下心,便站起来,看着地上蜷作一团的男人,“带他进去,弄些热水。”自回去换衣裳。
足有半个多时辰过去,魏钟进来,“殿下,请大夫看过,虞二郎被人下了蒙汗药——还不轻。”魏钟道,“若不是殿下瞧见,死了都无人知。”
“船是谁的?”
“今日晋王秘密夜宴刘奉节。”魏钟道,“是晋王的船——却未必是晋王要虞二郎的命。”
“当然不是姜玺,虞青臣近来很得姜玺信任,做着辅政院待诏司总管,这麽要紧的地方给他,怎会杀他?”姜敏道,“这是晋王府有人嫌他碍事了——手段倒狠,如此弄死了,悄无声息全无後患,等明日捞起浮尸,就是个醉後落水的风流韵事,皇帝病重期间,活该死了。”
魏钟一滞——这厮竟跟殿下收拾京畿三都督的打算一模一样,只是那三个识趣,没叫殿下扔湖里去——说起来还算知音。这大逆不道的话总算忍住,没敢说出来。
“虞青臣呢?”
“还没醒。”魏钟叹气,“虞二郎真是……坎坷。”
“自寻死路——用得着你同情?醒了让他滚。”姜敏说完便往外走,经过一处灯火通明的舱房——有侍人端着热水巾帕等物进进出出的。姜敏从门上经过,又站住,便听里间男人的哽咽,极痛苦的模样。
姜敏止步,终于又转回去。男人应是洗浴过,换过干净的衣裳,伶仃地蜷在榻上,满面淋漓的冷汗,喉间不时漏出一两声痛苦的喉音——看上去又是危殆,又是可怜。
侍人在旁,用巾帕给他擦脸,也没什麽用处。姜敏便问大夫,“怎麽回事?”
“解药已经喂了。不知是不是受了惊下——”大夫道,“可烧艾一试。”
“那便烧吧。”姜敏说完,见大夫扎煞着手,满面为难模样。只得自己走过去,挥退侍人,“哪里?”
“膻中。”
姜敏俯身过去,握住手臂将男人翻转过来平躺。男人挣扎着不肯,昏沉间手足起舞,呼吸变得急促。姜敏一手攥住他,腾一只手褪下一半中单,“快着些。”
大夫面色发白。姜敏循着他目光看去,一瞬间瞳孔猛地收缩——男人左胸心口之上,分明压着一个火烙痕,有婴儿手掌大小。
另一个罪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