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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事忙,穆凝姝回到毡帐中时,天色已晚。阿香如常给她送来温补汤药。
穆凝姝坐到桌边,双手捧着药碗,看着热气腾腾的汤药,脑子里回荡起早上那会儿,芙缇娜的身影,以及对她说过的话。
一整天,她忙忙碌碌,将此事抛诸脑後。现在陡然无事可做,思绪逃无可逃。她自己也不知,白天那会儿,到底是故意在以忙碌逃避,还是她早已从内心接受了赫连煊深爱芙缇娜的事实。
她还记得跟赫连煊之间的欢愉过往。如今他终于得偿所愿,向来同芙缇娜在一起,想必会更加开心。
就像她曾经对他那样。
其实爱侣间有肌肤之亲,着实是自然而然的一件事。赫连煊跟芙缇娜亲近,并无不妥。就如她白天说过的话,她是妃嫔,侍奉他是她职责所在。那麽,他是帝王,无论宠爱谁,都是他的权力。
他对她并未有过任何承诺,芙缇娜来後,还依然一切待遇如旧,从未苛待。
平心而论,他已是仁至义尽,无可指摘。
不知为何,她眼睛有些难受,擡眸朝远处看看,屏风上搭着搭着那两件赤色羊绒睡袍。
她最近经常穿。
难怪赫连煊对她那麽大方,从不吝惜赏赐,偏偏不肯给她一件旧衣。原来是心上人亲手做给他的,穿旧了也是心爱之物。
这麽一算,其实他还是很大方,居然肯让她一次又一次蹭着穿。
早知如此,她必不会那般厚脸皮。
穆凝姝低下头,再度盯着碗中汤药。
热气消散,平静漆黑的水面,映照出她的脸。
她擡手揉揉眼睛。
继续捧着药碗发呆。
她之前很想很想要一个跟赫连煊的孩子。
此刻心中却生出迷茫来,她凭什麽要这个孩子呢?凭她自说自话,强行满足一己之私吗?
赫连煊对孩子的态度,向来淡漠,从没跟她表示过一星半点的想要。
现在看来,或许,他只想要他和芙缇娜的孩子。
他自小饱受赫连涛欺负打压,王族内的血腥争斗,再清楚不过。
其他阏氏生下的孩子,只会给他和芙缇娜的孩子们带来麻烦。
这补药,她没必要继续喝下去。
生下儿子,下场会有多凄惨,不必多言。
芙缇娜注定成为大阏氏,以其目不容尘的性格,即使她生下女儿,毫无威胁,芙缇娜也不会善待她们母女二人。有了後娘就有後爹,人性使然,时日一久,赫连煊也不会把这个女儿当回事。若是查出她靠喝药才怀上孩子,说不定还会觉得,她费尽心机算计他。
她心脏狠狠一痛,忽然难过得无以复加,狠狠抹了下眼睛。
这段时间里,得知赫连煊和芙缇娜的前缘也好,今日看到芙缇娜衣衫不整从他帐中出来也好,她从未如此难受过。
喜欢赫连煊是她自己的选择,不关他的事,她从未对他有任何怨怼。
对这一切,她一直接受良好。
可是,如果赫连煊哪怕流露出,对她孩子的一点点不在乎,光是想想,她就难过得想哭。
孩子是无辜的。
她当然知道赫连煊不至于在待遇上苛待孩子,但没有钱时,钱重要,衣食无忧後,她发现爱也很重要。尤其对于一个小孩。
她小时候,过得很不好。家里稍有不顺,她爹就打骂她,踹她肚子,骂她要不是胜了她这个赔钱货,家里一定早就过上了好日子。偏偏家里穷,十天里有九天不顺。
赫连煊幼时,也很可怜,也没有父爱。
她不愿自己的孩子,成为另一个他们。
不被期待的孩子,不必来到世间走一遭。
穆凝姝呆呆捧着早已凉透的药碗,连赫连煊转过屏风过来了,也未察觉,直到人站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