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说,从前有个王子,想娶公主为妻。很多女孩便冒充公主,妄图当王妃。王子的辨别方式是在床垫下放一粒黑豆,只有娇养长大的真公主,会因一颗黑豆硌得失眠,甚至因皮肤过于娇嫩而浑身青紫。
穆凝姝听一起做事的女奴们讲过好几次。
每次听,她都忍不住骄傲,她就没这些破毛病。
别说床下放颗黑豆,哪怕直接在床上铺满核桃,她都能睡得死沉。
很不幸,今晚过後,她再也无法为自己优良的睡眠质量沾沾自喜。
穆凝姝努力回忆探究,除了得出“因王帐太舒服而睡得特沉”这一结论,其他通通不记得。
她快速收拾一番,逃离寝帐。
出门时,听到门口侍女窃语嘲笑。说是赫连煊一大早天没亮就出了毡帐,脸色不佳。昨夜整一晚帐中都没叫过水,可见那中原公主不会伺候,不得单于喜欢。
叫水这事,穆凝姝知道其意味。
从前老单于还在时,常叫雅曼侍奉,一晚上要叫好多次水。有次轮到她的朋友乌琪值夜送水,乌琪生病了,她还帮忙送过。
当时寝帐中的动静……总之,肯定不是赫连煊和她昨夜那样。
侍女们的闲话,有理有据。
穆凝姝擡脚朝马场走去,她住处在那边。
昨夜安排她侍寝,属于外宾作弊。现在外宾待遇结束,生活回归日常。识时务为保命秘籍第一条,她懂。
穆凝姝才到马场,乌琪急切冲来,拉着她朝一马厩去。边跑边要她救急:“银霜难産,熬了整夜到现在都没生下来。你来得正好,赶紧过去看看。”
乌琪口中的银霜是匹纯白色母马,怀孕已久,昨夜忽然早産。接生是技术活儿,需要巧劲和经验,碰上难産,就得厉害的老师傅上。偏巧老师傅腰扭了,下不来床。再堵下去,银霜和小马驹都活不了。
穆凝姝赶紧过去帮忙,半个时辰後终于卸下小马驹,银霜也得以存活。
安置好母子两马後,她和乌琪走出马厩,坐到一处向阳小土坡上吹风晒太阳,去去腥气。
乌琪这才想起恭喜她昨日中选,高兴道:“雅曼打压欺负咱们,如今恩宠到头,大快人心。你时来运转,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这边——”说完,她察觉不对劲,“对哦,你都侍寝了,怎麽还回马场?”
“此事说来话长……”穆凝姝打个哈哈掩饰尴尬,随手捡根小木枝在地上乱画,告诉乌琪昨夜之事。
乌琪听完连连叹息,痛心道:“多麽好的机会,真真是可惜。凝姝,你不中用啊。都脱成那样了,你直接扑上去,把大单于按着亲,绵软身子贴上他,我就不信他把持得住。”
她盯着穆凝姝的脸几秒,再次确定:“就你这张脸,正常男人都把持不住。”
穆凝姝被乌琪这番生动描述震住。草原风情果然奔放。她秉烛学得辛辛苦苦,丝毫比不得人家土着天赋异禀。
她想想画面,抖了抖,道:“你别害我。大单于那体格,我敢扑上去……唔,你是不是没见过他砍人?我见过,我还见过他徒手撕人。”
穆凝姝“咔嚓”一声掰断手里的小木枝,示范给乌琪看:“像这样,人往膝盖上一顶,拦腰变两半。我要是敢扑,没等我碰到他,我就得成这样。”
乌琪恨铁不成钢,拳头砸大腿,豪气冲云霄:“要想得富贵,就要有勇气顶住风险。你缺乏冒险精神。换作我,干就干!死就死!”
穆凝姝连连摆手,不敢茍同乌琪的磅礴壮志,她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别别别……我胆小。不求富贵,但求命长。什麽时候轮到你侍寝,我等着看你表演。”
乌琪同她一样,曾为老单于的阏氏,现在一并被赫连煊收继。两人难姐难妹,都不受宠,沦落到马场为奴。她随遇而安,得过且过。乌琪性子比她活泼,志气也高远得多。
“那我一定比你强。”乌琪掏出兜里的牛乳条给她吃,安慰她,“事已至此,也没什麽大不了,无非被人嘲笑几句。咱们姐妹之後还在马场作伴,也挺好。唉呀,今天这牛乳条好干巴好难嚼……”
穆凝姝尝下:“真的耶……但是不好嚼可以用嗦的。你这个哪里来的?不够甜,你买亏了……”
两人正探究牛乳条到底是嚼着吃好还是嗦着吃好,忽然听到札木尔的声音。
“凝姝阏氏原是这儿,可让我好找。”
他朝土坡走来,身後跟着一溜嬷嬷和侍女。
札木尔带来一道大单于赐居的旨令。
在草原部落,所有妃嫔一概称阏氏。正宫皇後称大阏氏或赫连阏氏。其他人,受宠则带个名字,如雅曼阏氏。不受宠则为小阏氏,或直呼其名。
不像中原後宫那般,贵妃丶妃丶嫔丶美人等,层层分明。
因此,分辨一个阏氏受不受宠,得看住处和待遇。
赫连煊赐居的新毡帐,曾为雅曼寝帐。
前任宠妃所居,离单于寝帐很近。
札木尔宣旨恭贺一番便先行离去。他是赫连煊近臣,事务繁忙。馀下琐事由他带来的下人们接手。
嬷嬷引穆凝姝搬去新毡帐。一行人走至门前,遇到早上在王帐门口八卦的那波侍女。这会儿,个个手中拿着东西,说是奉单于之命前来送赏赐。
侍女们进毡帐归置赏赐,偷瞄穆凝姝,又忍不住窃窃私语——早上大单于出毡帐时,脸色疲倦,眼底青黑,看来昨夜不叫水,纯粹是因为太忙没时间叫嘛!明明很喜欢!
穆凝姝正在喝水,差点一口茶喷出来,连咳好几声才压下去。
好家夥,从早上到现在,满打满算,两个时辰。
她什麽都没做,流言自转风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