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斯面容沉静,不过才一月不见,他两鬓的白发又多了些许,言语间带着驱不散的愁意:“倘若她真的和家里断联,你们还能找她帮忙和贵族牵线?”
联赛直播一事,若非有阿蕾杜莎做中间人,军部没那么容易和贵族达成合作,这一点,在座两人心知肚明。
可蔚舟能怎么说?总不能将自己三个同事全都贬低一遍,再自荐上位。
菲利斯叹气:“这些年,我以为你看的分明,贵族为什么不在明面上插手军部事务?还不是因为他们中出了一位执行官,只要阿蕾杜莎存在,贵族就一直拥有左右军部事务的能力。”
蔚舟垂眼不答。
菲利斯见她一副受教的模样,心中还算宽慰,背着手走到窗前,继续问:
“江澜呢?你如何看待他?”
时值十月,秋季的棉雨才款款而至,一连下了好几天。许是受天气影响,菲利斯觉得,天边那几朵阴沉的云,仿佛也压在自己心头一般,久不放晴,只盼眼前这位优秀下属能说点让他满意的话。
“你放心,今日的谈话内容,只有你我知晓,你不必有所顾忌。”
蔚舟先前拿着这个由头掩饰自己走神,此刻也只能默默应下,实际她只是在脑中删除一连串的赞词,尽量让自己的评价显得客观:
“江主他……工作认真负责,能力也强。”
菲利斯扶额,眉头越皱越紧:“我叫你来,是让你帮我写年末评语的吗?”
只有那种繁琐的官方汇报,才会用这几个毫不走心的形容词。
“我知道江澜为人冷淡,和你们交际不多,但你和他认识这么久,没点更深入的了解吗?”
蔚舟的眼神依旧粘在水杯上,久久不移,仿佛那个透明的玻璃杯突然生出了花一般。
“我个人觉得,江主各方面都很优秀。待人礼貌,情绪稳定,指挥及作战能力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菲利斯懒得和她兜圈子,话锋一转,直言:“所以你觉得他能接我的位子吗?”
蔚舟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神态,挤出几个字:
“挺好的。”
菲利斯闭了闭眼,彻底死心了,今天他是别想从这人嘴里听到任何一句否定。
“你觉得都不错,可帝国总指挥只能有一人,谁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蔚舟心底叹气,避了半天,终是没躲过这个死亡问答。
“原先我自然是首推莎莎姐,但依您的意思,她不太合适,那顺位下来,在位时间最长的,便是我了。”
她这话说的巧妙,执行官入席不论资历,很难说总指挥的甄选会不会有此加分项。
“你啊!”菲利斯伸出一指虚空点点她,不怒自威,只是言语间却含了调笑:“又拿什么在位时间搪塞我,想从你嘴里听到一句实话,真是难如登天。”
蔚舟终于舍得放下那个玻璃杯,抬眼跟着笑:“老大,我是真心的,难道还不准我自荐吗?”
菲利斯没接这番话,手上用力,推开了窗。
外头的雨丝渐强,被风一卷,洒在这位两鬓斑白的老人身上,剩余的则是滴滴答答砸在窗台上。
见状,蔚舟从沙发上起身,站到他身后,两人一起观雨。
前日里还残留的晚花,如今也尽数凋零了,举目望去,一片衰败之象。
“我老了,蔚舟。”
菲利斯分明只是中年,语气却不掩迟暮,兴许是这份沉重的职责拉长了岁月,才叫他早早白了发。
“你一向行事谨慎,不愿对他们几个做过多评价,我理解。那便和你说说我的想法吧。”
他伸手接了几滴雨水,看着水珠在手心的厚茧上艰难滚动,直至被体温蒸干,消失殆尽。
“我找阿蕾杜莎谈过,她拒绝接这个位子。”
蔚舟眉间一动,心里疑惑散了。
早在菲利斯以阿蕾杜莎出身贵族为由,说她不适合继任总指挥时,蔚舟就已经觉察出不对劲。
若是说担心阿蕾杜莎上任后,军部彻底沦为贵族附庸——逻辑上有理,可事实并不相通。
贵族从未放松过对各部的掌控,以联赛直播为例,即便阿蕾杜莎没有出面支持贵族,他们依然能用其他办法威胁军部让步,这些年来,他们往军部塞人更是如探囊取物般随意。
无论新任总指挥有何背景实力,他她也不可能同贵族对着干。
另一方面,说到底,军部与贵族并非敌对势力,只是于部分事件上存在分歧罢了。贵族有些私心不假,但也没蠢到不懂装懂、自取灭亡的份上,蔚舟能顺利入席便是最好的证明。
只要不在明面上驳他们的颜面,贵族也乐意帝国出现更多人才。
所以,阿蕾杜莎的出身,根本不足以成为被拒的理由。
蔚舟不会傻到跳出来指责菲利斯故意误导她,只问:“莎莎姐拒绝的理由是?”
“如你所说,她和家里关系不睦,本就不愿应付那些人情来往,若是继任总指挥,找她办事的人只会更多。”
这个说法太过随意,可确实是阿蕾杜莎的行事风格。
菲利斯给她解了惑,转而说起另一位候选人:“至于江澜,你对他倒是不吝夸奖。”
这话蔚舟没法接,她自认已经非常克制,尽力做了客观评价。
“可惜,你觉得他好,我却不能给他机会。江澜此人,太淡。”
菲利斯目光悠远,语气不可避免地带了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