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有不祥预感,身後仿佛绝壁悬崖惊涛骇浪,只待她纵身一跃,观览粉身碎骨之壮烈。
呀,差点忘记扮作乖乖学生妹,急忙换作受宠若惊小白兔,怯怯跟在班主任身後,也不敢多问,只看着老师竟往校长办公室走,心里不由忐忑,总不会是在夜场里上班被人告发?不不不,市里有名的场子,上上下下打点过,而阿佑在学校里名气大,谁敢。
老师拉开那枣红色双开大门,里头红木大桌之後空荡荡,原来校长顶着光溜溜脑门在内间陪坐,不知是谁来,好大的面子。
老师又敲了门进去,大大方方介绍,“许先生,这就是林未央同学。”
许先生四方脸,戴半框眼镜,一脸文气,见了未央,竟是礼貌起身,“你好,我叫许冲,承风企业总经理秘书。”
未央一头雾水,“您好,校长好。”
许先生直截了当,解释道:“是这样的,程经理有些事情想向林未央同学确认一下,可以耽误你……”他擡起手腕,看了看表,好闪亮,“可以耽误你一小时吗?”
未央没来得及点头,又听他补充道:“已经向吴老师请假,你不必担心。”
吴老师连忙说是,又拍拍她肩膀,满眼都是鼓励的笑。
至此,怎能不配合?有钱有权真是好,连请假都比旁人利索。
又想莫不是程先生来找麻烦?好头痛。
另一方程景行已收拾妥当在书房里等着,一根烟靠着蓝玻璃烟灰缸独自燃尽。他一整天有些恍恍然,自她走後,片刻宁静也无。
怎会?不过是匆匆过客,连名字都没有。
不,有的,七七,没错,是七七,这名字一听便是假,如白牡丹红玫瑰,出来做还有艺名花名,好讲究。
以後还要卖场卖笑卖身体,在满脸横肉的男人身下婉转低吟,是否还会如今晨一般,海妖似的歌唱?不,是小美人鱼,重返大海时最後一声温柔呼唤。
那回眸时的笑容,如她演化而成的泡沫,美丽而短暂,稍纵即逝,却是倾国倾城。
兴许一切不过是她的手段,不错,是她谋生的手段。
门响,他说“进来”,许冲便推门而入,他擡头,却是惊异。
而未央经一路思索,仿佛已然料到他们所谓何事,她对着房子驾轻就熟,大大方方在他对面落座,身上虽是纯纯校服裙,面上却已挂上谄媚笑容,架起腿,眨眨眼说:“程先生有事?居然找到学校,吓我一跳。”
又是半嗔半笑,好个花样容颜,迷人眼。
程景行缄默不语,死死盯住她水样唇角。
两人之间气氛诡谲,许冲不知所为,清了清嗓子,打破沉默,“这就是林未央。”原来他二人早早认识,许冲感叹缘分之妙,妙不可言,却不知他短短一句话,已将程景行推入重重泥沼之中,那沼泽张开大口层层吞没,下一秒便是灭顶之灾。
程景行依旧沉默,双眼猩红,要杀人一般。
林未央低头玩着手指,仿佛不曾遇见对面男人嗜血目光。
许冲暗自惊心,只道:“那我先出去。”便急冲冲走人,躲开头顶诡秘云层。
未央心中擂鼓,暗暗咬牙,骂程景行这老变态,弄不好是有什麽难以啓齿,才一副要将她生吞活剥方能解恨的表情。
又擡头看墙上挂钟,还有四十分钟,时间到了立马走,大财主得罪不起,贪心不足蛇吞象,钱够了就好,别一不小心赔了性命。
时针分针秒针滴答滴答走得欢畅,那男人终于开金口,只是依旧眉头紧锁,目光如炬。
程景行问:“今年十六岁?”
未央点头。
程景行继续问:“九一年九月二十二日生?”
未央撑着下巴,有些莫名,但仍抱有好脾气,谁让他是客人,是上帝,需得好好服侍,让他身心舒畅,既然他喜欢玩幼稚游戏,她耐心奉陪就是。
于是继续点头,这次还有补充,“中秋节,很吉利的生日。”
程景行的脸色越发阴郁,一双眼眸漆黑,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的沉闷午後。“你父亲是林成志?”
左眼皮跳得欢腾,未央眯起眼,意识到危险,骤然间全副武装,一如蜷缩刺猬,“程先生调查我?哦,原来我这样大的魅力。”
话音未落,程景行已忍无可忍,一脚将茶几踹翻,几上茶杯烟盒烟灰缸一溜烟滚下来,好大声响。
他恼怒地拉扯颈上领带,奋力掰开衣领,衬衣领口上端纽扣统统散落。他像一头愤怒的狮,胸膛起伏,青筋暴现,喘息不定,仇恨怒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