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在一旁点头附和,末了骂他好没良心。
他当天夜里做恶梦,梦里他竟抱着那注水猪肉似的女人翻红浪,他还一声一声喊她“婉渔”,双双脉脉含情,照着她黑黄的牙就那麽亲下去,一瞬间醒了,老天,吓出一身冷汗,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定一定神,接着一股气上窜,记忆中多少良辰美景都与婉渔有关,甚至至今仍在周边女子身上寻找似曾相识的眉眼。一时间全叫她——那老得不像人的东西毁了。
他和婉渔——只要想一想婉渔这两个字就觉胃中翻滚,噩梦缠身。
还说要一亿,傻得可怜,送一亿冥币就行!
程景行听完了故事,也无太大触动,只是觉着可笑,就为芝麻小事杀人性命,他父母也是傻兮兮来找死。背着雷公爷暗自庆幸,被母亲抱走确实是万幸,不然,想象不出程景行,不,也许是程富贵程二毛在城市边缘讨生活的情景。
可怕,可怕。
说到底,没有钱最可怕。
两父子都不开口,一个人一个心境。而程谨言,大约是不敢去想谢婉渔的,想起来,恐怕心脏病发直接归西。
过许久,程谨言才发话,“你走罢,不要再来。”
程景行点点头,并不婉言恳求,“父亲保重身体。”
最终听他忏悔,“成败天定,不由人。”
天啊天,真可怜,事事都要怪苍天,难怪老天爷这些年一直黑着脸,时不时浓烟滚滚,气极了还吐些酸水,把乐山大佛都腐蚀。
他对往事十分无感,在车上小歇一会,四个小时车程很快过去,叫司机直接开去医院,门口已经有人热络来迎,“程先生,您要我们找的人就在四楼,外科,十七号房。”
那人二十五上下,为了大老板今天特地穿了西装来,弯腰领着他上去,还问来汐川准备去哪玩云云,都没得答应,乖乖闭嘴。
这医院十分老旧,地板还是水泥面,连地砖都不铺。俄式的筒子楼,走道两头才有些许微光,中间暗的很,一盏灯亮一盏灯不亮,几乎看不清人脸。
程景行往十七号病房里头看去,八个人的大间,林成志躺在最里面,旁边围着老婆儿子,还有个拿着小本写记录的年轻记者。
怎麽看都没有林未央的影子,他回过头,瞪着小青年说:“人呢?不是说在这吗?”
那青年十分懊恼,也在左右搜寻,还纳闷,“刚刚还在这……”手一指,指着阴暗处说,“那不就是嘛,长得跟照片上一摸一样的,错不了。”
程景行这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墙边倚着熟悉身影,她一只脚蹬在墙壁上,身子也靠着,双手环胸,昏暗的光线只到达她藏蓝色外套,那一张脸埋在晦涩的黑暗中,是又不是,难认清。
他走过去,试探地喊:“林未央?”
她不应,他便一把将她拉过来,那一双乌溜溜满坏水的眼睛,不是她是谁?
只是剪短了头发,海藻似的长发变到只到耳垂长,有点像诺诺,更像个毛头小夥,真是丑得惊人。
那样好的头发就这麽剪了,他都替她心疼。
“大半个中国都跑遍了,好玩吗?不嫌累?”
未央也不看他,似乎是烦得很,一甩手挣开来,说:“能跑能跳是好事,总比死在医院里强。”
程景行冷笑:“行啊,脾气不小。畏罪潜逃还敢理直气壮。要不是林成志出事了,我看天涯海角你还准备躲一辈子是吧?”
未央这回自投罗网,早做好就义准备,哪还像当初在程家,好歹要装出个服软样式让人放心。“舅舅安排得巧妙,恰好是医院,这就绑着我上手术台吧,左边还是右边?随便选一颗。要不不放心,多挖一颗备用?反正你们财大势大,捏死我不就跟捏死蚂蚁似的?放心,我爸已经瘸了腿,林未央哪里还敢造次?”
他将那新闻改编得蹊跷惊悚,完全就像飞来横祸,但又似针对林成志,她便中了套,以为他下手对付她父亲是为了逼她现身。
“诺诺已经死了。”
未央一怔,垂眼看着地面,呐呐说:“哦?是吗?”
程景行道:“就这麽三个字?够冷血。”
未央便笑起来,眼睛却泛着红,满含挑衅地说:“不然你想看我怎样?痛哭流涕还是欢天喜地?我要敢说死得好,你是不是要给我一耳刮子?你可真够虚僞的,让我猜,你们程家,没有人为她掉泪吧?”
程景行被她说得无言,继而又见她转身往外走,“既然她死了,我也就没什麽用处,程先生您在汐川好好玩,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