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够了吗?”楚宁头也不擡,笔尖在宣纸上勾出凌厉的转折。
陆之道僵着身子挪过去,松烟墨香混着药香萦绕鼻尖。她看着楚宁将誊好的账册与密信装入铜匣,忽然开口:“青州之後,你要去哪?”
“自然是回京。。。。。。”
“我是说之後,”陆之道打断她,“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後……”
笔尖在宣纸上洇开墨点,楚宁望着窗外星河,声音轻得像叹息:“在临安时,父亲总说等致仕了就带我去江南开蒙学,现在。。。。。。”她转头看向陆之道被烛火镀上金边的侧脸,“或许能找处临水的院子,我早起一推开窗户就能看到你练剑,最好再有两棵桃树,等春天到了好看。”
陆之道喉结动了动,剑穗上的红绳突然被扯住。楚宁凑近她渗血的绷带,吐息拂过颈侧:“不过在那之前,你是不是该解释下,昏迷时说的是什麽意思?”
舱外忽然传来齐守义的怪叫:“要亲热也先把窗子关上!河风齁咸的!”
陆之道手忙脚乱去关窗,撞翻了药碗。楚宁笑倒在她肩头,发间茉莉香混着血腥气,竟比任何安神香都令人安心。
……
五日後,青州驿馆。
陆之道盯着铜镜中的自己,第无数次调整衣领。玄色劲装换成了月白锦袍,束发的红绳也改成玉冠,简直世家公子的贴身侍卫……如果忽略她僵硬的四肢。
“林公子请看。”驿丞捧着鎏金拜帖谄笑,“通判大人已在花厅候着了。”
楚宁扮作的“林安”微微颔首,广袖下的手却悄悄扯陆之道衣角。後者会意,按剑上前半步,将试图凑近的驿丞隔开。
花厅内,王延年正对着香炉吞吐烟圈。见衆人入内,他眯着眼打量“林安”腰间玉佩,忽然嗤笑:“小公爷三年前在秦淮河画舫。。。。。。”
“王大人记错了。”楚宁从容落座,“三年前上元节,您给家父送的寿礼是前朝名画,装画的紫檀匣子夹层里。。。。。。”她指尖蘸茶,在案几写下"盐引"二字。
王延年手中烟杆当啷落地。他死死盯着眼前少年,突然挥退左右,从博古架暗格取出铁匣:“不愧是卫国公府的人。但你们可知,翼虎营真正的主子不是阉党,而是。。。。。。”
破空声骤起。陆之道旋身将楚宁扑倒,三支弩箭擦着发髻钉入屏风。窗外黑影憧憧,数十名蒙面杀手破窗而入,刀光映着王延年惊骇的脸。
“是皇城司的人!”齐守义踹翻香炉,迷烟瞬间弥漫。陆之道趁机斩断铁链,将铁匣塞进楚宁怀中:“带证据走!”
“一起走!”楚宁反握住她染血的手腕。陆之道却笑了,那是楚宁从未见过的明朗笑容:“记得临水的院子。”说罢挥剑劈开地砖,露出黑黢黢的密道。
追兵迫近的脚步声里,陆之道将人推入密道。最後一刻,楚宁撕下半幅衣袖塞进她掌心,上边歪歪扭扭绣着并蒂莲——正是那夜被抢走的手帕。
厮杀持续了整夜。当陆之道拄着断剑走出驿馆时,朝阳正刺破血雾。她望着官道上疾驰的马车扬起烟尘,将染血的半幅衣袖按在心口。
三日後,京城。
楚宁跪在卫国公府祠堂,看着祖母将铁匣供上香案。白发老妪摩挲着女儿牌位,忽然叹道:“你父亲总说御史的笔胜过千军万马,如今。。。。。。”她转身凝视楚宁,“你选的路,可比他凶险万倍。”
祠堂门轰然洞开,林安带着禁军鱼贯而入:“祖母,皇城司来拿人了。”
楚宁握紧袖中匕首,却见老夫人颤巍巍举起龙头杖:“林氏祠堂也是尔等能闯的?”杖头龙口突然吐出明黄卷轴,“先帝赐的丹书铁券在此,让曹阉自己来见老身!”
僵持之际,空中突然炸开红色焰火。楚宁瞳孔骤缩——这是与陆之道约定的信号。她趁乱翻出後窗,却见角门外,月白锦袍的人正咧着嘴笑:"院子找好了,临水,有桃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