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成年的维兰德会在观众席上睡着,好像已经很累了,黑泽阵把钢琴曲弹完,再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他的维兰德身边多了个金发的小孩。
小孩穿着那天在车站见面时候的衣服,看到他转过头来,会高兴地向他挥手,眼睛里有着亮光。
他听到幼年时期的父亲说:“Gin,可以弹小星星给我听吗?”
没有回答。
黑泽阵醒来的时候总是能看到小维兰德趴在他床边,有时候是睡着的,照旧睡得很不老实,把整张床都当做自己的领地,睡着睡着就去找东西抱;有时候小维兰德在写东西,不用黑泽阵问他就说自己在写家庭教师的作业,还有这里是苏联,我们回家啦。
……这里是哪?
苏联。
一个对黑泽阵来说全然陌生的国家。他不是没来过,只是对这个国家全无了解,但维兰德很了解这里。尚未从城堡毕业时的他曾跟维兰德从这个国家的土地上路过,也曾在这里执行任务,但他从未了解维兰德的童年,也不了解维兰德在这里的留下的足迹。
因为那是他从婴儿时期第一次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消逝了的东西。
“等Gin身体好起来,我就带你出去晒太阳。”小维兰德坐在床边,托着脸,兴致勃勃地对黑泽阵说,“外面的街道是我以前上学的路,后来妈妈就给我请了家庭教师。这条路上有一家蛋糕店,我很喜欢——不如Gin做得好吃!我已经在学啦,等Gin好一点,我就给Gin做蛋糕!医院后面有一条小河,沿着河往前走,到春天会有开满花的山谷;秋天的时候会有落叶,老师会带我出去写生,画漫山遍野的金色;夏天我很少待在这里,会去姑妈家,姑妈住在哈尔科夫……”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努力描绘一幅幅令人快乐的图景,好像要把所有美好的回忆都告诉黑泽阵,塞进这个人的身体,把干枯的灵魂重新填充起来。
黑泽阵总是在听,很安静地听,最后小维兰德讲累了,就靠在他身上睡过去。
“……”
你父母不是都在吗,赖在我这里干什么?
虽然黑泽阵是这么想的,但他的心情还是一点点变得好了起来。
他垂眸自言自语:“黏人的小鬼。”
所以维兰德小时候是这么黏人的?赤井务武怎么没跟他说过。
(赤井务武:……有没有可能,我知道,但他不让我对你说。)
(每次他想说这个的时候,维兰德的记忆都在拼死挣扎……)
……
小维兰德带回来了春天。
是春天的第一抹绿色,娇嫩的小芽儿,被他画在了画板上。冬日林地的旧雪,和初春世界的新芽,依偎在同一张白纸上。
金发的小孩蹦蹦跳跳进来,对黑泽阵说——已经是春天啦!春天!Gin,你什么时候能出去,我要带你去看花!漫山遍野的花!
黑泽阵:……你问医生。
医生表情无奈。
“你可以出去走走,但不能太远。”
黑泽阵想起他以前做杀手的时候,他的每次任务都是风里来雨里去,只要还能动,那位先生就不会关心他的伤好得怎么样了,只会假惺惺地说一句又要辛苦你了,Gin。黑泽阵也不在意,反正他死不了,真到了他昏迷不醒的时候,要着急的就是那位先生了。
他是那位先生珍爱的刀,是武器、是工具,也是最好用的下属,他的状态是那位先生派去的医生需要关心的事,他不关心,那位先生也不怎么上心,只有在他受伤且刚好被监视的时候,那位先生会叹气,提醒他小心。
他已经习惯了那样的生活,不被当人也挺好,反而给了他不少便利;现在倒好,他已经没用了,反而又有人把他当人了。
“走吗走吗?”小维兰德晃了晃他的手臂,期待地问。
“……”黑泽阵看着小时候的维兰德,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其实医生推荐他坐轮椅,但黑泽阵就那么平静地走出去了。医生担忧地看着他,得到的是银发男人冷淡的眼神——就好像谁再说一句可以坐轮椅,他现在就要杀人一样。医生叹气。
他在一家很安静的私人医院,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外面是春日的山谷,正下着毛毛细雨,小维兰德特地给他准备了帽子,两个人就在医院的后山看远处朦胧的山谷。花确实开了,虽然黑泽阵看不清,但他可以听小维兰德说。
小孩对这里的一切都如数家珍,这里是他的家,是他的家人居住的地方,也是他的回忆。
黑泽阵听小维兰德描绘未来,忽然问了一句:“万一你未来成为了不择手段的人、制造各种事件的幕后黑手呢?”
小维兰德睁大眼睛看着他:“那怎么可能!”
是啊,那怎么可能。
那天回去的时候,他特地问了日期,已经过了他知道的那个日子,但无事发生。
【A】女士没事,T。O。R。O没事,所谓“四十年前”的阴影并未在这里发生,与他记忆里的不尽相同。到底是他“绑架”了维兰德改变了这段历史,还是本应没死的乌丸在T。O。R。O的分裂里起了作用,已经不重要了,黑泽阵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先是不明意味地笑了半天,又对小维兰德说我想休息一下,安静地待一会儿。
倘若按照原本的历史,T。O。R。O会在某个时刻分裂,只留下名为明日隐修会的存在,而A。U。R。O的建立是很久以后的事;【A】女士死亡于几个月后,在冬天,在维兰德的生日,在一个飘雪的日子里。
但现在,【A】女士不但没死,还来找他了。
奥利维亚女士来找黑泽阵的理由,多半是因为黑泽阵问了她的事。这是个威严多于漂亮的女人,她穿着一身白色的大衣,表情严肃,跟黑泽阵说话的时候却又用了相对平易近人的语气。
她说:“我早应该来探望你,但不确定你醒着的时间,我自己又很忙。我需要向你道谢,Gin先生。”
“道谢什么?”
“你杀死的人有针对我的势力的计划,我在清理他的破烂的时候发现的。不管你要杀他的理由是什么,你帮了我的大忙,这是我救你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