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反抗是人类不屈灵魂的外在表现。
张炳做完了一次深呼吸,再次看向四周。
“咚丶咚丶咚!”
沉重的跳动声从十字路口中-央传来。
黝黑的路口中-央,四周的路灯光束在地面上形成一个个光晕,像排列整齐的卫兵。
雾气和幽暗让人看不太清。
不知何时出现的,中-央跳舞的舞者张开手臂,一边双脚齐跳,一边旋转,像设定好程序丶矮小又僵硬的玩具。
深黑的空眼眶丶微笑的针线嘴丶流泪般的彩绘脸丶双层侧面丶脚後跟相对相连的四只脚丶後背是纽扣肚子丶柔软下榻的棉花手臂丶纽扣眼……
两张脸都没有眼珠子,却无论如何都像是往张炳这里瞟。
张炳在西边的那条街,街道两侧都有路灯,排列整齐,虽然灯下有雾,黯淡而寒冷,但依旧有光。
他孤零零的一人靠在路灯旁,离得并不遥远。
不过在此时,冷气自然从头顶往下浇。
此地危险,几乎是所有本地人的共识。
张炳既算是本地人,也算是外来人,在他离开之前,他从没见过这位舞者,而在他重新回来时,也恰好错过。
这个地方,曾经是他的家。
白天时,这里喧嚣,汽车与自行车交错各行其道;傍晚时,这里热闹,放学的朝气与下班的惬意融合;夜晚时,这里的霓虹灯会盛开,像只在夜晚绽放的昙花。
从来没有恐惧,从来没有惊悚。
他所期盼的回家,回的竟是这种家。
七年,病毒都够占领一个星球了,何况一个城市。
似乎也合情合理。
张炳就这样,带着难以言喻的丶巨大的悲哀与滑稽,隔着蓝色路牌写着的“疯舞路口”,看着中-央那位小丑跳舞。
就像是迎接他的死神。
汽车鸣笛声似乎近了,刺向他的太阳穴,他似乎还听到了些说话声。
来自北面。
“也没找到另外第四个人啊,是被鬼抓住了吗?”
“你们两位靠钞能力跟踪我的时候不都把鬼转移到我面前了吗?这地方还哪来的鬼?”
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哥哥,恶语伤人六月寒,别说的这麽难听,这不叫跟踪,叫关心则乱!”
张炳的脑子都没有反应过来,全然不顾旁边那位危险的小丑,身体就已经踉跄跑到了路口,怔怔地看向从北边而来的人。
空荡长街,黑幕笼罩,大雾弥漫时,灯影晕成光,三位修长的人影错落走来,谈笑之间,像普渡的神。
雾里哼笑一声,带着清越而爽朗的嗓音,就像从前一般:“我需要感谢你吗?小闻同志。”
雾时常是最讨人嫌的,冬日遮挡风景的玻璃丶热腾火锅的眼镜片,哪哪都有它的身影。
此刻,它挡了灯和光,挡了细节,琵琶半遮,只显露剪影般的人。
只是如此,莫名就击了泪腺,张炳那双干涩又通红的眼终被甘霖清润。
他还未完全确定,紧绷的神情丶肌肉,强撑的脊梁丶神经,就都松懈,软弱跪倒在地。
救世之人,也要有自己的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