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澜干脆把汉堡放下了,信口胡诌:“嗯,不饿,刚才何肆年来看我的时候带了吃的,对了,我打算明天早上就回家,可以吧?”
“可以,回家去等消息吧,可能後续还需要你配合作证之类的!”凌途锡边吃边说,“你弟弟可真厉害,本来从法医中心带走遗体需要走流程,他一出手,上头直接开绿灯。”
何澜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满,跟着抿了抿嘴唇。
凌途锡不好意思一个人吃起来没完,就加快了进食速度,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一只手接起来:“喂?吴丽!”
接着,他的脸色变得严肃,把剩下的汉堡全塞进嘴里:“高速口的监控锁定了秦满的车,他回城里了,正往咱们这边过来,交警已经去拦了。”
“怎麽,他要自首吗?”
凌途锡顿了一下,见到他眼底的笑意才知道自己又被耍了。
“也不是没可能,去看看!”他一把抓起何澜吃剩下的汉堡,快步往外走。
“哎?”何澜一愣,赶忙追上去,“你干吗吃我的东西!”
凌途锡瞥了一眼:“不能浪费粮食!”
何澜气笑了:“你不怕口水吗?”
凌途锡咬了口汉堡,用行动回答了他。
何澜无语:“打听个事。”
因为着急,凌途锡的嘴巴塞得满满的,含糊地问:“嗯?”
何澜一本正经地问:“那位夏警官吃剩下的东西,你也会吃吗?”
凌途锡停止咀嚼,皱眉想了想,严肃地说:“不行,他不好好刷牙。”
漆黑的高速公路上,夏晟波开着车,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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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澜和凌途锡吃饭的店就在市局不远的街角,从马路对面还能看到大院里的警灯慢吞吞闪烁。
深夜的街道十分寂静,他们停在路边聊天,等人行信号灯变绿,继续有说有笑地踏上斑马线。
忽然,一道雪亮的远光灯劈开昏沉的街道,巨大的汽车轰鸣响彻云霄,一辆灰色轿车用市区不该发挥出的极限速度闯入他们的视野,无视头顶悬挂的红灯,直穿过空荡荡的十字街心。
凌途锡人高腿长步子大,三两步就通过斑马线,在他身後慢吞吞看手机的何澜感受到不详的光晕,猝然转头,登时被车大灯晃得睁不开眼。
发动机的声响犹如狂暴兽鸣,转眼到了跟前,他的眼底花白一片,连脑子都被这强光晃出了一团团虚无的棉絮,只有死亡的恐惧是如此真实。
千钧一发之时,一只有力的大手搭上他的手腕,一拉,他就撞进对方结实的怀里,轿车几乎是贴着他的脚边碾了过去。
几秒钟的空白,他似乎听到凌途锡骂了句“王八蛋”,又听到有警笛声从身边经过,最後,才感觉到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咚,咚咚,咚咚,咚……”
渐渐缓过神的何澜脸上血色反倒渐渐褪去,连嘴唇都变成了灰白色,他紧紧抓住自己胸口,不太听使唤的手插进口袋,摸了半天,可什麽都没摸到。
凌途锡打完了电话,突然发现怀里人状态不对。
他脸色煞白,额头上蒙着一层细汗,眼神也罕见地涣散,看样吓得不轻。
想要安慰几句,看到他掏口袋的动作,才猛地想起来,他有严重的心脏病。
“何澜,你没事吧?”他抓住他颤抖的手,“你的药呢?放哪了?”
何澜反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虚弱地说:“口袋……”
凌途锡扒开他身上的警服,往里面探,可他里面只穿着一件单薄的T恤,根本没口袋。
他着急地问:“没有,是不是没带?”
看何澜脸色痛苦,根本不像能回答的样子,他猛地把人打横抱起来,迈开大步就往他的临时住处跑,迎面正碰上跑出公安局大门的吴丽。
“叫救护车!”
“啊?哦,是!”
听说秦满驾车袭警,吴丽招呼几名同事第一时间跑出来支援,没想到出门就看到这麽刺激的一幕。
他们万年母单的凌队居然会给别人公主抱。
等看清他怀里的是那位尊贵的何少爷时,才明白自己想岔了。
吴丽一边掏手机,一边关心:“凌队你没事吧?”
回答他的是凌途锡宽厚而惶急的背影。
何澜感觉身体像是被冻住了,从上到下冰凉一片,所有感官几乎全部消失,只剩下面颊贴着的部位不断传来温暖。
脑海里的白光渐渐落下,他看到一个小小的黑色身影佝偻在无边无际的楼房废墟中。
何澜知道,他很饿,此刻,他的心里一定想的是:谁要是能给口吃的,就把命给他。
奇迹始终没有降临,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骨瘦如柴的孩子动了,饿的没力气走路,就在坍塌的楼板和断裂的钢筋中间爬,满身满脸的灰,满手满脚的血。
爬着爬着,他停下了,疯了似的扒开膝盖下面的砖块,露出下面被压得四分五裂的半块饼干。
最後,那些金黄的饼干碎屑混着泥土,一起进了他的肚子。
那孩子舔干净指缝间的最後一点饼干渣,笑了,而何澜的世界再次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