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澜本能地反手抓住他的手,另外一只手四处乱抓也没有着力的地方,人被他带得上半身滑出了悬崖才停下。
悬崖下方就是犬牙般探出海面的礁石和被礁石割得四分五裂的汹涌碎浪。
阿祈朝下看了一眼,再擡头时,目光有些涣散:“阿澜,放开我吧……”
何澜摇了摇头,仰头看了一眼直升机,怒目相向。
驾驶员一愣,手再次按在发射按钮上,副驾驶赶忙拦住他:“那个好像是人质!”
“怎麽可能?”驾驶员看了一眼中控台上的电子照片,惊讶,“还真的?”
他们赶紧跟指挥中心汇报请示。
阿祈像是一口坚持许久的气终于散了,意识逐渐恍惚,冰凉的手被他的手捂着,才感觉到稍许的安心。
他尽力让自己吐字清晰:“阿澜,你手机上的聊天记录我都看了。”
何澜一愣,红着眼睛又哭又笑的:“你这样我很尴尬啊……”
阿祈笑起来,擡起拇指掐了一下他的虎口:“客观来说,姓凌的还不错,你想跟他过的话,也行。”
“我是得跟他过,得让你眼睁睁看着我俩百年好合,气死你个王八蛋!”何澜抿着唇,“早说了让你别回他身边了,就是不听!”
阿祈疲惫地眨了下眼:“放手吧。”
何澜噙着泪,故作坚强地说:“不,我要带你去自首!”
阿祈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直到他的手臂因为坚持不住发起了抖,才说:“阿澜,就别折腾我了。”
“我不要!”何澜脸上出现了罕见的狰狞,“我会给你请最好的律师,想办法送你去没有死刑的国家,我……”
阿祈惨惨一笑,声音缥缈地说:“放手吧,你跟我都一样,我们都害怕坐牢。”
豆大的泪珠“刷”地从何澜眼角滑落,他死死咬住颤抖的唇,用发麻的手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而後一毫米丶一毫米的松开。
咸腥海风吹痛了他撕裂的虎口,血水灌满两人交握的指缝,阿祈也哭了,滚烫的泪溢出他的双眼,沿着他脸上的长长疤痕蜿蜒流下。
那道疤是何澜给他留下的。
三年前他决定背着桑达回国,阿祈拼命拦他,他用匕首跟他又是威胁又是比划,不小心在他脸上划了深深一道,从那之後阿祈就只用皮鞭了,直到最近。
指尖滑脱的瞬间,阿祈急速坠向深渊,他脸上露出释然的笑,眸子始终里映着那个出尘的少年,直到彻底被冰凉海水吞没的那一刻。
何澜闭上了眼,感觉自己也被绝望包围了。
“何澜!”凌途锡的声音在身後响起。
何澜慢慢转过身,朦胧的眼睛里,他焦急的样子渐渐清晰起来。
凌途锡被他此刻的狼狈吓到了,喉咙不断痉挛,捧着他的脸,後怕得声音发颤:“没事吧?”
何澜摇了摇头,目光突然坚定:“抓住了吗?”
凌途锡紧紧抱住他,说:“快了!一定能!”
光秃秃的崖边,冷风异常清晰,浑身冰凉的何澜用力蜷进他火热的怀抱,就想这麽躲着,一辈子也不出来。
消息传出的及时,海警船循着雷达紧咬水下的小型潜艇不放,船长在特定频段向海军舰艇报告,请求协助。
海军就近调配潜艇,一直追到公海,桑达最终放弃抵抗,重新登岸後直接被押送去了首都。
再往後的发展,就不是凌途锡这个级别能知道的了,他被强行放了半个月长假。
十几天过去了,何澜一直情绪低落,他知道,现在唯一能帮到他的,就是找到阿祈的尸体。
大风礁悬崖底下暗礁极多,上面覆着锋利的藤壶和贝壳,他私下猜测,说不定在落下去的时候,他就已经四分五裂喂了鱼,但不敢说。
又是一无所获的一天,凌途锡站在何澜家的别墅外,踌躇着不愿意进去,他不擅长哄人,感觉自己很糟糕。
人总会从痛苦中走出来,就像阳光总会冲破乌云,他一直在安慰,在陪伴,在等,但他真不知道那一刻什麽时候才能到来。
通过那天,他终于理解了,何澜为什麽一向笃定阿祈不可能杀他,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胜似亲人,阿祈的表现与其说是爱,倒不如说是一种偏执的占有欲,对“生命中唯一”的强烈占有欲。
他也自责,如果那天自己没去追桑达,而是去帮何澜,那结果应该会不一样吧?起码何澜不用让“亲人”的生命在自己手中消逝。
他深深叹了口气。
凌途锡,你真是什麽都赶不上热乎的,关键时候还总是掉链子,凭什麽当人家男朋友?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是何澜。
他紧张地点开信息,看到他发过来的消息,愣了几秒,笑了。
【何澜:在大门外干什麽呢?转来转去不进来?】
【何澜:赶紧的!】
【何澜:大厨在此,还不快来拜见?】
【何澜:图片消息】
照片是满满一大盘蒸春卷,乱七八糟的,有的还露了馅儿,被镜头虚化成背景的身影一看就是何澜,正冲镜头比耶。
看不太清脸,但似乎笑得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