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因为就连问这个问题的柳望舒,一时间也觉得非常可笑,为什麽?还能是为什麽呢?
梁玷这个当事人,笑容扩大了,黑暗中他的笑容中除了苦涩,还有些嘲讽,道:“为何……是啊,堂堂一个武将,竟然要装作跛足茍且偷生……”
那一年梁玷的确在战场上受了伤,也的确伤在腿上,情况非常严重,震动了整个医官署,所有的医官排着队的给他医看。
梁琛震怒,要医官署用最好的药材为梁玷诊治,无论花多少钱财币,一定要医好梁玷。
当时朝中分为两派,一派是支持的,因为梁玷是大梁的战神,大梁士兵的信仰,为大梁屡立战功,这样的英雄豪杰,绝不能出事。
但也有反对的朝臣,反对的一派则认为,梁玷功高震主,且他的父亲上梁不正下梁歪,说不定梁玷也会成为反贼。况且梁玷的病症,需要大量名贵的药材,这些药材都是消耗国库的,梁琛堪堪即位,百废待兴,更何况他是弑兄杀父才上位的,本就民心不稳,若是一下子再用掉这麽多财币,一定会招惹天下诟病。
梁玷躺在病榻之上,天天能听到朝臣为了自己,吵得不可开交。
“那时候我便明白了,”梁玷沙哑的一笑:“反正天下太平,暂时不需要我这个将军了……”
其实梁玷的伤势已经大好了,他的身体底子很好,恢复的非常快,就在朝臣争论不休之时,已经争气的养好了伤势。却在那之後,装成了一个只会嗜酒的瘸子……
柳望舒震惊的道:“所以大将军不只是明哲保身……”
梁玷还是为了梁琛这个堂兄,当时梁琛花了那麽多财币,虽然他说一不二,独断专行,又是高压统治,朝臣不敢多说什麽,但私底下对梁玷的议论不少。梁玷不想看着梁琛为了自己,和那些朝臣撕破脸皮。
“也好……”梁玷擡起头来,看着漆黑的夜幕:“我茍活了这麽多年,也没有什麽意义。”
柳望舒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麽。
夏黎突然道:“大将军,若是黎说,可以为大将军破了这个欺君之罪呢?”
梁玷奇怪的看向夏黎,道:“你?”
柳望舒道:“这如何可能,虽陛下对你……”
他说到这里,表情稍微僵硬,改口道:“信任有加,可大将军犯得是欺君之罪,这个谎话已经这麽多年,现在想要圆谎,恐怕不容易,更何况……”
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柳望舒也是懂得的。
夏黎一笑,道:“请大将军和柳大人放心,其实……陛下是个很心软之人。”
梁琛的外表看起来凶神恶煞,狠戾残暴,反复无常,但其实是一个缺爱之人,他从小就没得到过父爱,母亲为了他早逝,因而养成了冰冷的性子。可说到底,正是因为这些,梁琛才会缺爱,他很渴望别人的关怀,以至于夏黎为了他“挡剑”,梁琛会如此全心以待。
他的话音一落地,梁玷与柳望舒都用一副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心软?这是在形容当今陛下麽?
夏黎轻轻拍了一下掌心,道:“总之,都听黎的。”
*
“无患。”
甯太妃见甯无患回到馆驿,立刻迎上去:“成了麽?”
甯无患摇摇头,沙哑的道:“梁琛突然来了,那些刺客……全都被擒住了。”
甯太妃眼中划过不可置信:“什麽?梁琛来了?他怎麽会突然出现?”
甯无患道:“儿子也不知,儿子总觉得……梁琛知晓一些什麽。”
“别慌。”甯太妃道:“越是这种时候,咱们越是要稳住。”
甯无患的眉心紧紧蹙在一起,道:“还有那些刺客,他们全都被梁琛抓了起来,现在便关在金吾卫的圄犴里,那里如此森严,该当如何是好?”
“放心罢。”甯太妃的眉心反而十分舒展,道:“他们不会把你我牵扯出来的,你难道忘了,他们都是什麽人了麽?母亲早就与他们说好了,倘或不幸被擒,他们都会自绝谢天!”
“什麽?!”甯无患大吃一惊:“可是,那些人都是跟着母亲的老人,母亲不能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麽,为何非要……非要自绝?”
“糊涂!”甯太妃呵斥道:“无患,你糊涂啊!你忘了自己的身份麽?你是我们最後的希望了!他们为了你,可以连性命都牺牲掉,绝不能连累到你分毫!无患,你可要争气啊!绝不能……绝不能让母亲失望……”
甯无患慢慢垂低了头,沙哑的道:“是……母亲。”
梁琛回到紫宸殿,看了看空荡荡的龙榻,好不容易将夏黎接进宫里头,结果夏黎转身便跑了,急匆匆的也不知什麽事情,留梁琛一个人独守空房,好不凄凉。
梁琛刚想歇息,楚长修步履匆忙的走进来,禀报道:“陛下,刚刚押解入圄犴的刺客……全部身死了。”
梁琛立刻追问:“如何死的?”
楚长修道:“服毒自尽。那些刺客的牙中都藏了毒药,见血封喉,全都是咬破舌头而死。”
冷笑了一记,梁琛道:“好啊,还是一群死士。”
“查!”梁琛幽幽的道:“便算是死了,也要从他们的尸首上,给寡人找出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