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梦一用手指卷起发尾,凑到鼻子前嗅了嗅,嫌弃地皱皱鼻子,又笑着说不如走走散散步,消食的同时,也能散散身上的油烟味。
对此,罗颂自然乐着点头答应。
两人在凉风习习中缓缓踱步。
路过一公园,里头热闹非凡。
公园里开阔的空地上,阿姨们开着大音响跳广场舞,个个神采飞扬,队列齐整,动作划一;枝繁叶茂的老树下有两位大爷在下棋,四周聚拢着五六个看客;小孩们抓紧周末的尾巴,在人群里穿梭自如,像一尾尾滑溜溜的小鱼。
整个公园就像一个微缩的社会生态系统,大家各有各的精彩,相互交融,和谐至极。
如果这是电影中的一幕,那麽杨梦一和罗颂就是画幅里毫不起眼的路人。
不过路人也有以自己为主角的人生故事。
公园旁有一家小商店,在罗颂的建议下,杨梦一也拿了一罐王老吉。
两人一人捧着一罐饮料,插上吸管小口啜饮。
杨梦一看了看时间,问罗颂今晚还回学校吗。
罗颂摆摆手,表示反正祁大不设门禁,她只要能赶上地铁末班车就行了。
杨梦一看她浑不在意的样子,咬着吸管闷闷地笑出了声。
罗颂看到对方笑,总不自觉地跟着笑,但看到杨梦一再次扭扭脖子,她便收敛了笑意,问:“你脖子不舒服吗?”
“是有点,”杨梦一眨眨眼,将手扶在肩颈处,稍稍一动,那块就咔咔作响,“大概是最近在屏幕前坐的时间太长了,脖子都有些僵硬了。”
罗颂环顾四周,看到一张空着的长椅,便招呼杨梦一往那走,随後又让她坐下。
杨梦一不明就里,但依言坐下。
罗颂将自己的王老吉递给她,她也乖乖接过,看得罗颂想要刮刮她高挺的鼻梁。
但罗颂只是将手掌反复搓搓,待手明显热起来了,快速地深吸一口气,才轻轻地按揉起杨梦一的肩膀。
杨梦一很快从惊讶掉进舒适的慵懒里,她喟叹一声,像猫儿似的闭着眼,两只手各握着一罐子,端端正正地放在膝盖上,看起来乖巧可人。
她拖着声音,听起来有些懒懒的,“你怎麽还会这个?”
“给妈妈按摩练出来的,给母上大人按舒服了,她还会奖励我零花钱。”罗颂低笑,“而且以前在球队里,大家也经常互相按按。”
见杨梦一的神情渐渐松软,像一块沉睡的白瓷,罗颂手上动作越发轻柔,问道:“听你说了好几次艺术展的事,但这麽久了都还不知道到底是哪个艺术家。”
“LiamSeider。”
很明显,这不在罗颂的知识储备范围内。
杨梦一用轻轻脆脆的声音说:“他是德国的艺术家,作品以抽象绘画为主,色彩都比较丰富浓烈。”
这些都是杨梦一在项目资料里看来的,她对鉴赏艺术这事,并不很懂。
捏了有一会儿,杨梦一有些赧然,她也不能真把罗颂当按摩小妹用。
她撤开身子,拍拍旁边的位子,让罗颂也坐下,一块休息休息。
两人坐在树底下的长椅上喝起了王老吉,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广场舞乐声丶喝彩喧闹声丶孩童嬉闹声和风吹动树叶的沙沙作响,糅合成颇具烟火气的背景声,让二人间生出些奇异的安宁与和谐。
两人渐渐不再言语,只静坐着,片刻後,便起身回家了。
送杨梦一到楼下後,罗松也不再耽搁,回家收拾收拾东西,跟妈妈道了声再见,就往地铁赶去。
车厢里人不多,罗颂坐着,手机里忽然收到杨梦一发来的消息,是LiamSeider的介绍截图。
罗颂搜了搜这艺术家,但并没得到太多结果,其中还有杨梦一实习的公司官方账号为展览预热的宣传。
他在国内的知名度不高,能搜到的也大多数是抽象画。
虽然抽象画并不是罗颂擅长和了解的领域,但她也知道,越是抽象的东西,反而会因为不受具体形式和内容的舒服,而得以更强烈地表达丰富的情感。
在为数不多的资料中,有一张画吸引了罗颂的注意,她定定看着它,随後将图片储存到手机里,发给了杨梦一。
LAW:不知道为什麽,这张图会让我想到你。
收到消息,杨梦一失笑,她没有什麽艺术细胞,Liam的画在她看来都差不多。
她只是为罗颂说自己像一幅抽象的画而笑,但并不是嘲笑,只是笑对方偶尔露出的文青气质和与衆不同。
多年後,彼时在德国留学的杨梦一,已经离开罗颂两年之久了。
有一次偶遇这位艺术家的展览,她才知道,这幅画的名字是《爱人》。
她在画前静立许久,身旁的人来来去去,无一能扰动她的心绪。
直到旁边的路人投来的惊诧目光过分强烈,她才茫然地抚上脸颊,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