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从言含糊不清地说:“我吹会儿风醒醒酒再回去。”
陈耘想说他没喝酒,但没敢,他不知道郁从言要做什麽,但他知道,郁从言生气了。
骗了他这件事,陈耘并不後悔,他骗过瞒过郁从言的事情不止这一件,他不後悔,但他害怕。
他怕郁从言要装作无事发生,然後悄无声息地远离他,郁从言做得出来这种事。
在幽暗的光线下,他紧紧地盯着郁从言,脑海里已经开始盘算,如果郁从言真的这麽做,他要怎麽才能把郁从言留下来。
几秒後,他压着声音喊他:“从言哥……”
这一声喊得又低又哑,像刚哭过的嗓子,软且可怜,拖长的尾音叫郁从言擡起了头,陈耘却没有和他对视。
如何用最可怜的语气和郁从言说话,这件事他已经炉火纯青,他是有意的,但并不是蓄意,只是他在每一次遇到这种时候,都忍不住用这一招,只因为他期待郁从言心疼他。
郁从言说过,他会心疼他的。
但这回,郁从言看了他几秒,没有回应。
陈耘一下子真慌了,他想让他说句话,骂他,吼他,甚至打他,什麽都好,就是别不说话。
他擡眼朝郁从言看去,却发现郁从言皱着眉,以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对上那个目光的一瞬间,陈耘陡然後悔了,眼里也终于有了认真。
他上前去拉郁从言的手,再次把声音压软,把眉毛压低,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自己长出一双犬类的耳朵来,再把耳朵耷拉下去,才能辅助他表达自己的情绪。
“郁老师……”
好在郁从言没有推开他的手,他深而长地吐了一口气,然後转过身来,又重新对上陈耘的脸,喊他的名字。
“你在学校过得不开心吗?”他问陈耘。
陈耘不敢说话。
“说话!”郁从言的语气不太好,回音激荡在整个地下停车场。
“不算。”陈耘终于说。
“寝室关系不好?”郁从言又问。
知道他已经看见了,陈耘没有再狡辩,他垂着头,声音却清晰可辨:“没有。”
郁从言擡眼看着他,“那是干什麽?逗我玩呢?”
这句话郁从言没压住声音,他是真的生气,虽然不至于气到要吼人的地步,但对于他这麽一个情绪永远平和的人而言,一点情绪波澜都是陌生的。
他紧紧看着陈耘,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什麽答案,但他知道他得问一问,问一问好好的为什麽要撒这种谎骗他,他知道这其实不算什麽大事,这种谎就算他小侄子撒可能都挨不上一顿打,但他就是得问一问,因为那个人是陈耘。
是陈耘,他就接受不了。
陈耘的认错态度很好,一直垂着头,抓着他的手,郁从言能感觉到他的手温度很高,大概是喝酒之後发热导致,一瞬间,郁从言突然觉得自己像第一次面对孩子犯错的父母,有种不知道怎麽教育才能把他教好的无措感。
但也有种,自己做得已经够多了,怎麽孩子还是养歪了的愤怒。
“陈耘,”郁从言看着他:“成年人了,这事本来不算什麽,如果是别人,我不会问也不会管,但是你,我就想知道,为什麽要撒这种谎?”
他以为陈耘会给出一些什麽理由,但陈耘只是不说话。
郁从言擡眼去看他,看到他垂着的头,和宽厚紧实的肩膀,这昭示他已经不是少年了,他已经成年,应该承担责任。
郁从言一把推上他的肩膀,强迫他把头擡了起来:“回答我。”
不知道什麽时候,陈耘已经比他高了,他擡起头来的时候看郁从言是微微俯视的角度,但那双眼睛里却没有睥睨的神气,而是微微下垂着,像做错事的小狗一样耷拉着,含着盈盈的泪,欲掉不掉。
郁从言一下愣住了,就着这个动作看着他,一时没有来得及反应。
陈耘的喉结滚动,声音里有压不下的哭腔:“对不起……”
郁从言立马放开了他,然後背过了身去。
陈耘又重复了一遍,看见郁从言转身,连忙过来拉他,郁从言脑子很乱,任由着陈耘拉着自己的手贴上自己的脸,然後牵动着自己的手在他脸上留下一个巴掌,他半佝着身子,一直重复着:“对不起……从言哥。”
郁从言被他打自己的动作吓了一跳,想抽出手来,陈耘却不让,连着好几巴掌打下去,郁从言终于忍不了了,他长长吐了一口气,然後转过来了身来。
他真的受不了陈耘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