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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番外(第1页)

番外

况烟仿佛回到了冬至後的几天,他拼命地让自己思考问题,从而不去面对巨大的悲伤。

一切问题都会有答案。况烟明白了冬至出现在尤桐身边的不是烛照,而是假扮烛照的李二。之所以尤桐没有识破,是因为李二的气味死寂阴鸷,恰好与烛照的气味相近。叶烛是烛照的人性面,叶烛的气味是光明正大的,烛照作为神性面与之互补,不难想到是死寂阴鸷的。

叶烛选择在冬至那天解决灾厄,大抵是卦象预知了那天李二会与尤桐暗通款曲。叶烛不仅要殄灭灾厄,还要斩掉李二一半的修为,并且让李二身负重伤,修为持续跌落,以至于到最後可以被菅绶和张隅合力击败。或许叶烛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行为会引发後续一系列的事件,大概叶烛只是平稳的按照卦象行事而已。

况烟一边想着,一边挖出足够的泥土,堆在洞府外的平地上。泥土之下埋的是一根白玉簪,这是况烟为叶烛设立的衣冠冢。白玉簪是叶烛留在世间仅存的痕迹。

况烟斩道之後,蓬莱随之消失。不再有修仙和长生,魂魄也不再被拘禁。所有人的魂魄进入轮回,除了叶烛。叶烛的魂魄是道的一部分,随着斩道彻底魂飞魄散,灰飞烟灭,因此况烟想去黄泉之下寻找叶烛都做不到。

百姓们疯了一样抛开自家祖坟,因为他们陆续梦到先祖的托梦,他们的先祖已然转世投胎,这是遵照先祖的遗愿让尸骸也回归大地。千里之内,只剩下况烟新修的这一座坟。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抑或是独留青冢向黄昏,况烟没有闲心想这些。他把木剑和佩剑交叠立在坟茔旁边,他只想陪在叶烛身边,哪怕就这样倚靠在他的坟茔上。

况烟从未梦到过叶烛,叶烛大抵真的魂飞魄散了,没有机会给况烟托梦。

所有的思考都结束了,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况烟开始品尝锥心的悲痛。

况烟并未大哭,也没有嚎叫,他就像进入一场梦境,只不过这个梦是一处布满钢针的洞穴,况烟身处其中每时每刻都在被刺痛。忽然况烟从梦中惊醒,他算了算日子,抵达长安斩道的那一天,刚好就是中秋。况烟长叹一声,他把手掌贴在衣冠冢的泥土上,况烟知道自己还将于此度过数不尽的中秋,每轮中秋都会被窒息的心痛造访,当下的痛苦忽然可以忍受了。

月亮阴了又晴,晴了又阴;圆了又缺,缺了又圆。况烟数不清这是第几轮中秋。

况烟自觉生命在迅速衰竭,他在心里悄悄盘算着,还能再陪叶烛度过几次中秋。

後来,杨潇湘来到了山中,找到了况烟。况烟勉强打起精神,询问有关朋友的近况。杨潇湘让况烟不必担心,朋友们都好着呢。虽然作为修仙者,修为在斩道後消散了,但朋友们在天南海北过着各自惬意的生活,想要相聚也不算很困难。

况烟没有对朋友们提起叶烛的死。衆人只知道斩道,不知道叶烛就是道。杨潇湘却似乎通晓一切,他对况烟说:“况兄如此思念叶烛,恐怕命不久矣。”

况烟不忌讳杨潇湘说话直白,毕竟他自视大抵如此:“我不怕活不长,只怕死後不能见到叶烛,倘若他真的魂飞魄散。。。。。。”

“况兄,你在这里必定等不到叶烛,不如和我去另一处地方。”杨潇湘发出邀约。

“何处?”况烟听出杨潇湘话语中的转机。杨潇湘微笑:“况兄你跟我来就是了。”

一只鹰在山的背风面翺翔。今天有阵雨,江面满是褶皱,鹰在江面上自由地飞着,等到况烟注视到这天地间灰白的小点,鹰已飞到了况烟的正上方,盘旋几圈然後向上越过山脊,消失在况烟的视野中。

况烟在初秋出来散心。他来到这里已经半年多了,起初这座城市的繁华令他瞠目结舌,等到他适应了熙熙攘攘的生活,况烟觉得他的生命脱离了原本的铁丝,变成了一个肥皂泡,环视四周还有无数同样的五彩肥皂泡。

之所以是肥皂泡,而非其他新鲜的东西,是因为况烟深知自己的脆弱。即便在这个崭新的世界里,况烟依旧没能找到自己的主心骨,叶烛于此杳无音讯。况烟偶然间看到一折剧本,名叫牡丹亭,里面的题词令况烟印象深刻: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具有这样的魔力,就让自己早日见到叶烛吧。有时半夜梦醒,况烟恍惚间以为自己还留在那个光怪陆离的仙道与神祇的世界,于是拼命用手在空中乱抓,企图撕破梦的帷帐。诚如杨潇湘所言,在那个世界必定等不到叶烛。

况烟要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他找到自己最感兴趣的部分,是这里的历史。况烟的聪慧不必赘述,来此十天的时间内,他通读并记住了大部分的史料。由于没有学籍,况烟在校外补习班试讲了一周的高中历史,之後被正式聘用为讲师。

这份工作成为况烟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锚点,给予了他生活下去的资源。由于况烟身份模糊不清,户籍也不清不楚,他想尽量减少和外界的交流,来避免自己这个肥皂泡被戳破。幸而况烟有一张身份证,按这上面的日期算,自己现在二十四岁了。

他用这张身份证和房东签了合同,租下一间市郊的屋子。他喜欢安静的地方,虽然这里距离补习班教室很远,但是他随着傍晚的人潮搭乘地铁和公交,逐渐从喧闹走向僻静,这一程让况烟有回家的感觉。

熙熙攘攘的人群是这座城市的底色,况烟喜欢这种氛围,所有人都在忙碌,所有人忽视所有人,从而他可以自由地在人生的画布上涂抹。他孤身一人,别无牵挂,除了叶烛。偶尔早上洗漱时,况烟会在卫生间的镜子上看到叶烛的样貌,况烟只当自己还没睡醒,思念过甚。

入秋了,况烟换上宽松的衬衫和长裤,照常洗漱准备出门。忽然况烟的馀光瞥见镜子里自己的倒影变成了身穿风衣的叶烛的样子。况烟立马用水泼到脸上,并且冲了冲眼睛,再向镜子看去,叶烛在况烟难以置信的目光下微微翘起嘴角,像是在微笑,在做着久别重逢的问候,然後叶烛的相貌和衣着都变回了况烟。

况烟的学生是一些独特的孩子,他们出于各种原因不喜欢学校的氛围,几经波折後不去学校上课,只保留了学籍用来报考,于是必要的课程就在校外的补习班进行了。所幸在补习班里他们能挑选对自己胃口的老师,班级人员也都是流动的,不用处理同学关系。

因此况烟几乎是和在编教师相同的授课强度,每天都有安排的课程,周末有时还会加一两节课。况烟在发现镜中的叶烛对自己笑之後,立刻和补习班请了假,到郊外的江边散心。

况烟望着不知疲惫丶滚滚向前的江水,想起了孔子说的“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况烟曾经询问归来的魂魄,确定没有叶烛的痕迹,叶烛彻底烟消云散了,哪怕况烟想要以死追随也没有目标。

到这里後,况烟平静地生活在这个新世界,他其实想着,就让自己随着时间衰朽,日夜不停地奔向死亡的绝壁。这里没有仙道和神祇,自己的魂魄没有庇佑,死後也会彻底消散,就像叶烛一样。能够和叶烛一样,或许也是一种陪伴,一种没有人在的陪伴。

但是现在况烟的平静被打破了,他见到了镜子里的叶烛,叶烛向他笑。况烟往江心丢了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很快被吞没在层层叠叠的波浪中,他在岸边就地坐下,嘴角扬起和镜中的叶烛近乎一样的弧度,随後俯着身子,看向水中自己的倒影。

只要不去求证,叶烛就真的活在镜中;倘若证明是幻觉,况烟将失去希望的希望。

随着风吹云动,一块如同沾满煤灰的棉花样子的云来到况烟上方,马上要下雨了。

哪怕这一切最终只是幻觉,自己也绝不会忘记镜中的笑容,这是况烟内心的决定。

趁雨还没落下,况烟去了附近的商场,买了一些食材,乘地铁回了家。况烟把莴苣洗净後,门铃响了,预约的工人将一面大大的试衣镜搬到客厅。况烟并没有做以前叶烛喜欢吃的菜,也没有买任何酒,他希望自己以绝对的理性去揭开真相的面纱。

他盘腿坐在地上,右侧就是能照出全身的试衣镜,镜子刚好挡住了一半的窗户,另一半窗户将昏黄的夕阳泼在地上。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况烟全神贯注地盯着镜子,直到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变得模糊,就像相机失焦後再对焦,然後显现出叶烛的身影。

况烟急忙站起身子,这才意识到腿脚有些发麻,于是一个踉跄向前栽倒,本能反应用手抵住镜面作为支撑。如果有神灵在一旁窥视这对苦难的眷侣重逢,会看到况烟并非扑向镜子,而是径直投入了叶烛的怀抱。

况烟眼泪止不住流下来,镜子里的叶烛跟着流泪,况烟擦掉眼泪,叶烛也跟着擦掉眼泪。况烟擡起左手摇晃问候,叶烛则镜像地用右手问候。热泪落到地上有点发凉,窗外的秋风好似穿透进来,吹散了一时的热烈。

犹疑重新占据况烟的脑海,如果我做什麽叶烛就做什麽,那他不过是我对自己镜像的移情幻觉,叶烛,他真的存在吗。

思维之海波涛汹涌,况烟激动的眼泪就像一枚石子,投入其中立马失去踪迹,只剩下泛起的一圈圈涟漪。但是一圈圈的涟漪抵御住了波浪的侵蚀,坚定地向海的对岸扩散开去。一层层圆弧像城墙一样稳固,冲散了或大或小的浪头,最终抵达了柔软的沙滩,留下如同年轮一般的痕迹。

于是洛灵感焉,徙倚彷徨。况烟绝不会让叶烛像洛神一样远逝,他死死地盯着镜子里的叶烛,叶烛也同样盯着况烟。渐渐地,镜子里的倒影又模糊起来,可是况烟能清楚地看到镜面上的泪渍,这证明模糊并非是他视觉的焦散。

大概过了不到十秒,叶烛的外形清晰起来,不同的是这次他把右手手掌贴在了镜子上。况烟先是看向自己的左手,然後立刻将手掌覆盖在相同的位置。况烟心头突地一跳,因为他触摸到的部分不再冰冷,尽管依旧是镜面的触感,但是有了一定的温度。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叶烛的温度,在那些春夜里,就是这种温暖和他缠绵缱绻。

但令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况烟喃喃说着,眼泪无阻地涌出,他相信叶烛听到了自己的话,随後将嘴唇贴上镜子。起初是一如既往的冰冷,但刹那间变得火热。这个吻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窗外雨已经停了,一盒灰白的月光被铲子舀尽,涂抹覆盖了昏黄的秋雨。况烟和叶烛同时擡起了头,这次况烟实实在在看到了叶烛的笑容,叶烛也看到况烟在笑。

叶烛在镜中说了些话,但没有声音传出来,况烟感到失落,叶烛看到了况烟的失落,于是用手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然後指向镜外的况烟。况烟紧咬嘴唇,点头示意自己也是,十分想念对方。接着叶烛挥了挥手,叶烛的身形变得模糊,逐渐变回了况烟的样子。

回到补习班上课,同学们私下议论祝老师是不是有女朋友了,今天突然格外热情。况烟身份证上的姓名是祝燕,是个偏女性化的名字,所以还有少数同学猜测祝老师是找到男朋友了。况烟在教室门口听到这些,连忙进门打断了一轮,因为他们中的少数真猜中了。

秋日的暖阳照在况烟脸上,掩盖住细微的红晕,况烟凭着热情旁征博引,原本生涩的考点在他的讲述下精彩纷呈,引得同学们几次鼓掌,大家也就不再关注对象的传闻了。况烟愉快地买菜归家,可惜这里没有寒潭春,况烟于是买了一些绍兴豆酒。

望舒已经扫拢了落日的馀晖,将皎白的星月挂到窗棂。准备好一切,况烟坐在餐桌旁,右侧远远地摆着试衣镜,可以照出自己和餐桌全部。

况烟盯着镜子,片刻之後,自己的身影变成了叶烛。叶烛看到身边的餐食惊讶了一下,不过没有即刻落箸,而是举起况烟准备好的酒杯,靠近镜子碰了一下。况烟立刻也端起酒杯走到镜子前,和叶烛的酒杯隔着镜面碰杯了。

况烟天资聪颖,用半个晚上学会了唇语,这次可以直接读出叶烛的话。叶烛先是抱歉,囿于限制无法食用菜肴,其实也喝不到酒,但是碰杯就算自己喝了。

叶烛却好像可以直接听到况烟,况烟说:“没关系,你在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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