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大战不止拿回了失去的渌州,也让北越接连失去了两任君王,王都槊阳被毁,元气大伤,一段时间内北越都无法再对周朝边域造成大的威胁。杜宜安也趁机攻下了燕回城,他期待已久的大胜,胜得彻底!
丞相府中,邵璟看着手中来自邵洺的亲笔信,有些发愣,许久,他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将自己惊醒。
邵璟回过神,将家书细细收好,夹进手旁的书中,沉默看着书桌上的烛台,没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马车行驶在泥泞小路上,邵洺裹着锦裘舒服地靠在白烬怀中。
在乌里木娅的护送下,他们刚躲开北越的军队往渌州边境而去,可邵洺却病倒了,仿佛耗尽了所有心力,当一切落幕後,他再也没有支撑的理由。
病来如山倒,便是夜里也因剧烈的咳嗽而连夜地睡不安稳,此时也只能窝在心悦之人的怀中片刻休憩。
初春的天还很寒冷,白烬只能将他抱得紧些,让他多舒服些。
突然,白烬好像看到邵洺有些凌乱的乌发中多了一根白丝,白烬心头一窒,忍不住擡手想拨开青丝看得更清楚些,一直闭着眼的邵洺突然伸出手,抓住白烬的手拉入自己怀中。
白烬垂下眼睑,顺从地任由他拉着,反握住邵洺微凉的手。
那些看似胜券在握的计谋中,藏了太多白烬不得而知的部署,每一步都是邵洺深思熟虑的心血。
白烬忽然觉得难过,为什麽自己没有早点认识他,好再为他多做点什麽。
路途太远,好像看不到尽头。
途中暂歇时,乌兰的随行军医来送药,邵洺剧烈咳嗽着,连药碗也端不稳,白烬便端着药碗,慢慢喂邵洺喝下。
马车外,白烬听到有人拦下正要离开的军医,担忧地小声询问邵洺的情况。
是孔碣。
对于这个陌生的清瘦文人,白烬知之甚少,只是听邵洺提过,他是宋子棠的学生,他本是一寂寂无闻的小官,是宋子棠向皇帝举荐出使乌兰的,除此之外,别无所知。
白烬听到军医重重叹了口气,说:“邵大人的的身子本就空虚,哪禁得起他自己如此折腾,这场大病……以小人的医术……无能为力……”
白烬的手颤了颤。
邵洺轻轻拉了拉白烬的衣角,皱着脸道:“阿烬,药好苦,能不能不喝了?”他的声音有些虚弱。
“不行。”白烬当即沉下脸道。心中五味杂陈,更大的苦他邵洺不也一声不吭吃下去,咽下去了,义无反顾。一碗药的苦,他当真无法忍受?事到如今,还要演戏哄着自己。
看邵洺一脸委屈难过地将最後一口药喝下去,白烬低头吻在他唇上。
确实很苦。
渌州的大胜已经昭告天下,早朝的殿上,易疏宣旨,厚赏有功之臣。
文武百官纷纷赞颂圣上的英明,却也有不少人偷偷将目光投向站在最前列的丞相邵璟。
谁都知道,邵相的独子是出了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便是街头的百姓也会谈论有关邵洺惹出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荒唐笑话,可这次杜宜安寻求嘉奖有功者的奏折上,邵洺的名字赫然排在了前列。
邵璟低垂着眼,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暗卫的真实存在鲜有人知,哪怕他们为国流尽了最後一滴血,也注定他们的名字不会出现在史书记载之上,同样也注定了,邵洺做过的事,不会有人去传颂。
人心隔肚皮,没人会在皇帝的兴头上公然提出异议,无论如何,这该是举国同庆的胜利。
正在这时,一封加急的折子递了上来,易疏打开一看,面上的喜悦渐渐散去。
察觉皇帝面色有异,大殿内安静下来。
易疏反复看着那几句简单的话,过了很久,让人将折子交给邵璟。
“杜宜安来奏,邵洺病逝于渌州。”易疏语气沉重地道。
邵璟看完,缓缓合上奏折,静默地闭上眼,似乎在平复翻腾的情绪。
易疏又说了几句,不过邵璟已经没心思再听。深吸一口气再吐出,邵璟睁开眼站出列:“老臣恳请陛下让老臣告假几日,老臣……想接犬子回家……”邵璟说完,深深一拜。
易疏看着下首单薄的老人,长叹道:“准……”
印象中,他还是那个幼时温文儒雅又严厉的老师,原来他也老了啊……
易疏背过身,不忍再看。
别人不知,他身为皇帝自然清楚这些年邵洺到底为他的社稷做了多少,无论过程如何,他终归是为国尽了忠,可他却无法给他一个该得的名,无法给这位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老人一份实质的慰藉。
春草青青,没有战乱的肆虐,徐江城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繁荣,街道上车水马龙,面色各异的人来了又往。
潇潇先走下了马车,转身扶住後一步的邵璟。
许莜看着眼前的陌生人,胆怯地躲在俞千戈身後。
邵璟看着小女孩,露出一抹温和地笑意,蹲下身冲她伸出手。
“莜儿,你哥哥都与我说过了,以後我便是你的父亲。”邵璟放轻了语调,缓解女孩的不安。
许莜擡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俞千戈,俞千戈点头,牵着她往前走去。
许莜放下防备,握住邵璟的手。
邵璟笑了笑,将她抱起。
“我姓邵,邵璟,以後你便是我的女儿,随我姓,就叫邵莜可好?”邵璟慈祥地说。
女孩乖巧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