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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第1页)

第二十四章

深夜,易疏翻看着桌案上的奏折,心烦意乱。

刚保住卢阳,东南方的外族又开始玩弄小动作,一连三月,多次骚扰边境,几次短兵相接,虽都以胜利告终,但战争只要存在,就注定会有人死,民不聊生。偏偏南方地势险恶,林深瘴浓,行军艰难,驻军不敢轻易深入。

先帝时,镇守东南的是易枕书。易枕书有才,文韬武略,仪表堂堂,无论是在朝臣还是百姓中都颇有人望,听闻幼时易枕书与先帝也曾兄友弟恭,无奈这是帝王家,离权利越近,越容不下人情。

说来可笑,鲜有人知,彻底捅破窗户纸的,是因为一个女人。

先帝继位後自然要选妃,越是名门望族,越希望自家的女儿能进宫承恩,钱能生钱,权自然也能生权,在儿女私情面前,家族荣辱重如高山。

不巧,其中正好有个受易枕书另眼相看的女子,後来的淑妃。

事实证明,易枕书并非心悦她至非她不娶的地步,只是多年的隐忍,恰好在这件事之下破开裂痕。

他能得到的,永远只是兄长选剩下的。兄长想让他得到什麽,他才能得到什麽。

心高气傲的人怎能一次又一次心甘情愿容忍。

平和的表象被打破後,权宜之下,易枕书自行请命,远行南方偏远之地,不得召不敢入京。天子的猜忌最为无常,易枕书很明智,不该为一时的冲动气愤丢掉性命。

此後多年,天高皇帝远,他硬是将混乱不堪的东南边境整治得井井有条,这是大功,加之易枕书为人谨慎,颇得民心,先帝即便心中不快,也不得不给易枕书应得的封赏。

他可以寒一个人的心,却不能寒天下人的心。

没人知道易枕书究竟是何时决定反叛的,他将自己的心隐藏得很好,直到先帝早逝。

易枕书起兵之後,淑妃自缢于宫内,即使一切非她所愿,却拦不住他人的诽谤怨憎,唯有死,才能划清界限

易枕书死後,原本沉寂的东南外族开始蠢蠢欲动。顾云间还在时,他们还多有顾虑,如今顾云间生死不明多年,东南外族再没了忌惮,愈发放肆。

易疏放下手中的奏折,端起茶水慢悠悠喝了一口,用指尖敲击着单独放在一旁的户部奏折。今年国库收入并不理想,自他继位以来,先有易枕书起兵造反,後有煜亲王乱政,国库早已入不敷出,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举兴兵要花去的银两是难以估量的,这几年来不是他不想收复渌州,而是权衡利弊下,国库负担不起那样的支出,只得隐忍。

邵洺带回的那批彧西古国宝物无疑给了他不少底气。

北越并不够重视渌州这块偏远贫苦的土地,只是作为攻打中原的前站,根据雁卫收集的消息,北越王樊臻似乎也没想象中那麽信赖摩圪教,他并未放任摩圪教徒在北越都城槊阳肆意传教,而是在渌州任摩圪教胡来,意在借摩圪教之手制造混乱。

可对易疏来说,渌州不仅是一块领土,还是周朝的尊严,他的脸面。祖宗基业,在他手里丢了,已经足够後人谩骂了。

摩圪教的真正目的却令人难以捉摸。他们从始至终表现出来的似乎只是广收信徒,四处挑起争端。

邵洺猜测,他们的真实目的可能与千年前遗留的彧西古国秘宝有关,不是秘宝本身,而是缔造出那个秘宝的远古失落文明,那是超出现在人们认知的神秘力量。只是他们具体要怎麽做,就连摩圪教的四大祭司也说不清。

据摩圪教中,与邵洺保持交易之人口中的信息来看,纵观摩圪教几百年间能挖出的历史,让人匪夷所思,这四个仅次于教主的位置替换的速度超出常理,每一任都无人善终,或许对那位教主来说,这些人也不过自己便于管理教务的好用棋子,他从不怜惜他们的生命。摩圪教靠的是信徒的盲信聚拢人心,并不是完善的制度,四大祭司不过是忠诚的传话人罢了。

至于那位教主,他很少出现于人前,即使是摩圪教的狂热信徒亲自见过他的人也不多,只知道他自称“遍识”神尊的化身,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骗人的鬼话罢了,每个神棍都这麽说。

想到摩圪教,易疏不由得想起死于摩圪教之手的顾云间。

也许他早料到,这世上会不遗馀力寻找他,并有足够手段最先找到他的人,是邵洺。只是阴差阳错,邵洺还是晚了一步,只带回顾云间临死前的绝笔。

那封简单的书信至今还在他手中。

顾云间说,渌州有失,他罪责难逃,只恨上天不仁,有生之年无法亲自纠正自己的失误。

有人抗争过不肯屈服,有人甘心赴死只为忠义,纵使结局是失败,那些流过的血依旧存在。身虽死,为国之心不亡。逝者遗志重若万钧,他愿一肩背负,可世事不如愿,他自知命不久矣,愧不敢对天下万民,唯托有志者,有朝一日夺回渌州,告慰逝者之灵。

没人知道顾云间在慨然赴死时究竟想了些什麽,大到一国万民,小到栯桑无辜的村民,他这一生,在该有人站出来的时候,他从未退缩过。

有些事他看得开,可不是所有人都看得开。

筹谋多年,易疏知道邵洺不是为了“天下”这般宏伟壮志,他是为了顾云间。

易疏不介意,邵洺赌上自己的一切去做的,是顾云间希望他做的,是他这个天子想要的,利益一致,他自然尽力支持。

暗卫除一支专门负责天子安危的小队还留在京城,其馀几乎尽数被邵洺安排离开。这是易疏默许的。

诚然,邵洺的一些手段他并喜欢,太过剑走偏锋,就如邵洺性子中他极力掩饰的那一部分。但无法否认,这个危险难以控制的人,自接手暗卫以来,从未做过一件过于出格的事,谋定而後动,任意而不妄为,他的所为远比他所表现出来的要谨慎冷静。

易疏没那麽信任邵洺,天性如此,邵洺骨子里是无法驯服的人,心思太深。易疏相信的,是从小教导自己,为周朝国运倾尽一生心血的邵璟,和为生民立命,至死不渝的顾云间。

他们看重的人,易疏也愿意信赖一二,如此而已。

前几日雁卫传回邵洺那边的消息。为破坏北越牵制援军的骑兵阵线,枭卫与鸦卫折损过半,换来千钧一发之际,援军及时赶到击退北越大军,守住卢阳。如今北越王樊臻病重,传召在外的几位王嗣前往都城槊阳,不知具体打的什麽主意。

一直驻守在渌州外燕回城按兵不动的北越王二子,瑞王樊琛已经先回了槊阳。樊琛心思缜密,是个沉得住气的人,攻打卢阳时,他未与樊麟联手,只怕是存着别的心思。

襄王樊麟也在回槊阳城的途中。

只剩大王子,肃王樊照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数月前,樊照奉樊臻之命出兵讨伐两面三刀的固鸬部族,降者不受,固鸬没有退路,拼死抵抗,奈何樊照手段强硬,僵持三月後一举击溃固鸬部族,听闻砍下的头颅已经堆积成山,只有少许残馀侥幸逃脱,躲藏了起来。

北越被赶出关後,一面为壮大自己,与关外民族交易通商,一面利用各种理由攻打吞并外族,时至今日只馀下三支,固鸬部族如今已不成气候,只剩一向依附北越的尕南部族,和被北越军逼至山脉深处的乌兰。

计划到目前为止都算顺利,易疏放下茶杯,继续批阅其馀的奏章,他已给出他所能给的一切支援,至于结果如何,如今只能看邵洺如何运筹帷幄。

易疏揉了揉发涨的额角,专心于眼下之事。

寒冬悄然而至,前几日还是晴空万里,现在铅灰色的云层已然遮盖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樊麟单手抓着缰绳,缓缓驱马前行,一身轻甲,气宇轩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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