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在那,被挤在灰色人影中,摇摇晃晃。
回来吧。
回来吧。
他要受不住了。
他感觉自己一直在奔跑,漫无目的的,一直不停歇。
小腿发麻抽筋了,踝骨被折断了,脚底被磨出血泡了,也一直在向前奔跑着。
无尽,无尽。
他追寻着什麽,为什麽而生,又因什麽犯下滔天罪孽。
不知道。
看不见,抓不着。
让他歇一歇吧。
他不知道究竟是过去了几天,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懈怠偷偷小憩过去的时候,他只是跪在那,任自己被无数灰影一寸寸啃食。
身上伤口多到数不过来,耳边声音遥远,就连强光好像也变柔了些。
好困,好困。
迷迷糊糊中,他开始厌恶自己。
为什麽非要逃呢。
为什麽不能乖乖待着。
如果长了腿只是为了逃跑的话,那不如……
终于,他捡起手术刀,摸索着自己脚筋,将手术刀插了进去,快速地横向切割。
大脑仿佛也被狠刺了一下,他抖了抖,终于回过味来,仰头发出声不似人的哀嚎。
应当是有血在流吧,可惜他看不到了。
会死吗。
死了之後用重挑一遍吗?
不知道。
万幸,在他浑身上下被铁皮烫伤,裸露的血肉也跟着要被一起蒸熟时,门开了。
外面的凉气涌进来,裹在沈逸身上时,冷得厉害。
他看不见,本能地向後缩了缩,想要开口问一句,却发现不管怎麽努力都说不出一点话。
可他快要被烫熟了……虽然冷了些,可还是在手脚并用地朝着凉风来源爬,细细摸索着,试图能触碰到那个打开门的人。
全然不知,这副模样落在洛奕俞眼中,其实是有些惊悚的。
铁屋里很多血,床沿丶地步丶墙面……手术刀和石头浸在其中,甚至还有不少沈逸无意识弄出来的血手印。
而他本人双目失焦,眼白部分遍布红血丝,眼球却变成了灰白色的。裸露在外的皮肤被烫得通红,胳膊连皮都被挫下来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此刻正拖着瘸了一条的腿朝他爬。
他其实是有点想一脚踹开他的。
这个模样,确实解气。
可偏偏,又有那麽一点点怜惜。
犹豫几秒後,还是蹲下,轻轻抚摸他的脸:“能听到我说话吗?”
沈逸耳朵里只有源源不断刺破耳膜的嗡鸣声。
哪怕那声音在洛奕俞进来时就关了。
他听不见,却能感觉到抚摸自己的人手指间纹路,与对他而言救赎一般的凉意。
他想抓住这只手,又不敢,只能紧张兮兮盼望着他能多摸自己一会儿。
洛奕俞将他拦腰抱起,终于还是叹气:“好了好了,睡吧。”
沈逸听不见,也不知道这场刑罚算完了没有,浑身紧绷,生怕自己一身血和汗弄脏了这个抱起自己的人。
直至洛奕俞将他抱在车上,擡手轻轻盖住他的眼睛。
沈逸才终于放下防备,卸了力,掉出几滴眼泪,安安静静闭上了双眼。
一个又聋又瞎的人,哑巴了不说,就连腿也瘸了,精神状况也疯疯癫癫的。
真可怜啊。
无休无止的折磨,到底什麽时候算个完呢……
可就算是他能放过沈逸,沈逸自己也未必会放过自己。
洛奕俞轻轻抚摸着他的脸,低声呢喃:“那我该拿你怎麽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