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怎么说?”霍深问他。
沈月岛说不出话,头都不敢抬,从霍深眼睛上的纱布拆掉后,他没敢和对方对视一眼。
“小岛,你在躲我。”
霍深的语气很无奈。
“你在生我的气吗?气我那么长时间都不和你相认,如果是的话我和你道——”
“没有!我没生你的气!别和我道歉……”沈月岛没听他说完就绷不住了,放下餐盘快步走到他床边,霍深伸手把他扯到床上,两人呼吸交叠,轻轻打在彼此鼻尖。
醒来一周了,他们第一次离这么近。
“从我醒到现在,你没和我说超过十句话,看都不看我一眼,就一点都不想我吗?”霍深凑过去,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发出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我的小伽伽呢,怎么还不回来我身边。”
沈月岛因为这句话红了眼。
他很努力地忍着眼泪,不想霍深再看到他哭,但喉咙里还是溢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哭腔。
“没有不想你,我想我哥,每分每秒都在想。”
“那为什么不看我?”
“不敢看……”
他闭着眼睛,贴着霍深的额头,有些凉的掌心轻轻抚在他脸上按揉,就像只温情脉脉的小动物。
“队长,你知道吗,你是我……年少时的梦。”
霍深淡淡地笑起来,还是那样眼尾轻轻上挑着,将手指伸进他的发丝里,吻着他的鼻尖、额头、脸颊,用尽所有的温柔去哄他:“为什么呢,我让你觉得有距离感吗?可你从一开始就得到我了不是吗,我都没忍心让你多追几天。”
沈月岛摇头,水光从濡湿的睫毛中溢出:“和这个无关,是太美好了,太美好了,那么美好的一个人,被我毁掉了,你有你的生活,你本该过得很幸福,都被我毁了……”
他父母被害是因为家庭不睦,弟弟失踪是受牵连,包括他自己吃的所有苦受的所有罪都是因为他肩膀上的责任,是因为他姓沈。只有阿勒,他和这些事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关系。
他只是一个没爹没妈的普通人,只是想要他见自己的小伽伽一面,却被那些人渣用那样的方式活活折磨至“死”,又逼自己去扮演一个完全不喜欢的角色七年。
他遭受的一切苦难,都因为沈月岛。
“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沈月岛贴着他的脸颊,小声地抽泣。
他连让阿勒掉一滴眼泪都觉得自己罪大恶极,现在却知道阿勒因他而死,当年那场车祸和沈堂才说的话结合了起来,变成一场无比清晰的噩梦,霍深醒了几天,他就做了几天噩梦。
他恨不得穿越回七年前,直接把沈堂才捅死再自杀,这样他爸妈不用死,阿勒也不会认识他。
“我不敢看你,不敢给你换衣服,你身上的伤口……太多太多了,把身体都划满了,以前你手上有个口子我都要心疼,现在、现在成了这样……
“队长……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他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霍深的脸颊滑下来,淌到脖颈间,可抽泣声依然是小小的,压抑着哭腔不想让霍深听见。
霍深心疼得连落在他背上的手都是颤的,但却第一次没有在他哭时安慰,擦去他的眼泪,反而把他揉进怀里拍着他的后背,让他放声大哭,全都发泄出来。
早晚要哭一场的。
他醒来时就知道沈月岛会这样。
本来只是很小声的抽泣,但一旦被人抱在怀里就觉得委屈瞬间加倍,沈月岛整个人趴在他身上,抱着他的肩膀大声哀嚎,哭到呼吸不畅,一哽一哽地抽颤。
他又想起沈堂才的话,想起霍深曾随口给他讲的那个睡前故事。
那些描述,那些细节,像放电影一样在他脑中上演。
“他们开车撞我,发现我没死,就把我揪出来按着我的脑袋往石头上砸,后来怕留下证据,就打开油箱,把汽油浇在我的身上,一把火烧了。”
他不知道霍深就是阿勒时都会因为这些话难过,现在是直接把他的心刨出来一刀刀切碎。
他不敢想象阿勒当时到底是怎么一个人面对这些的。
他从来没离开过草原,不知道人性的恶,他在大巴车上死里逃生以为终于有人来救他时,一定还在心底默默感谢那些人,就像他感谢每一个给他食物的老额吉一样。
结果换来的是比车祸更恐怖的恶魔。
如果那些人真的得手了,如果查理真的挖掉了他的眼睛,他带着一身大火跳下悬崖,掉进河水里,奄奄一息着醒来时发现骨头断了,眼睛没了,浑身上下都在疼,还要怎么活……
沈月岛受不了了,他疼得想死过去。
被火烧有多疼啊……
被打断骨头有多疼啊……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为什么非要他死……明明我们已经分手了,他和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想来看看我……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是我害死他的……都是因为我……
药物后遗症和之前留下的病根一起复发,沈月岛逐渐呼吸困难,哭到喘不过气,仰着脖子一哽一哽地呼吸,喉管里涌出股浓重的血腥味,又要开始咳血。
霍深把他放平在床上,捂住他的嘴,压着他的胸口,拿过水杯嘴对嘴地给他喂水。
一开始还是呛了几下,带点血丝,后面几口他都好好地喝了下去,不再咳了,呼吸也慢慢平稳。
那么窄的一张病床,两个大男人挤在上面。
霍深罩在他身上,托着他的脸,拇指一下一下摩挲他的鼻尖,眼里有泪光在闪。
沈月岛看到他要被自己搞哭了就立刻打住哭腔,乖乖地望着他,只是眼泪没那么快收住。
霍深哑声问他:“哭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