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非一摆手:“不找了。”
她已经找到了。
李明书不动声色,又问:“为什麽突然不找了?”
陈非差点说漏,张嘴的那一刻立马反应过来:“我有必要解答你的疑问吗?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李明书没再说话,转身走出门外。
门外是洁白的环廊,再往外就是玻璃天井,这一处的景观是一棵树,树很大,底下的树根盘踞一方,鲜绿的草覆盖了所有间隙,树干枝桠一路向上延展到玻璃天花板,颇有长到外面的架势。
别人不知道,但李明书知道,这棵树曾经死过两次,他救回来之後特地找人来看过,那是专门研究种树的专家,说是这棵树早就失了元气,伤了树根,再怎麽好好养护,以後也不会长大了。
现在树长大了,已经快要长出天井了。
李明书轻笑一声,心里对那些所谓的专家更是鄙夷。
这世上哪儿有什麽命中注定,不过都是事在人为罢了。
李明书穿过环廊,来到前面的会客厅,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那是陆宁。
“陆医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李明书客气地说着,加快步子走到了陆宁面前。
沙发边上造型特别的玻璃茶几放着喝光的茶杯,陆宁见人来了,缓缓起身:“没事,我也刚到没多久。”
陆宁不矮,一米八标准身高,但站在李明书面前,还是略显娇小了点儿,主要原因还是他平时不爱锻炼。
说实话,他不喜欢来这,倒不是因为私人别墅区太远,而是因为眼前这位,嘴上说着不好意思,但看起来却一点没有抱歉的家属。
李明书,他曾介绍过自己的名字,但陆宁还是喜欢用家属称呼,这大概算是一种职业习惯。
“你在电话里说……患者病情复发了,具体情况如何,这次有自残倾向吗?”
陆宁还是不习惯叫人“小姐”,每次这麽叫,就会有种莫名的感觉,好像他不是生活在现代,而是在古代。
怪得很。
不过这是人家的自由,再说他还见过更多比这更怪的称呼。
李明书站在原地上下打量他,却是迟迟没开口。
陆宁面露疑惑,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随即擡头:“怎麽了?”
李明书微微一笑:“抱歉,要先麻烦陆医生换身衣服了,你就这麽进去的话,保不齐会被赶出来。”
陆宁眉头轻蹙。
这种要求对他来说不算什麽,他曾见过很多患者都是这样,对医生抱有极大的抵触情绪,严重的甚至会在看到白大褂一类的衣服时,突然情绪崩溃,那对治疗没什麽帮助,所以他一般都会尽量配合家属,努力拉近和患者之间的关系。
不过这陈家他去年来过几次,每次都是先跟李明书见一面,从他口中了解一下患者的情况,之後他便会被带到一个房间里,那里有一面巨大的荧幕,他可以透过这面荧幕观察患者的日常生活。
他在以往的治疗中一般都会选择跟患者面对面谈话,在一次次谈话中逐渐拉近距离,心理治疗跟外科治疗不同,如果不能直接见到患者,仅凭这样的方式观察,还是难以对患者有一个系统的了解,无法全面了解的患者,形象总是单薄的,自然……也无法探究真实的内心。
但家属坚持以这种方式进行治疗,陆宁只好以不会面的方式,尽力去了解。
不过这样的治疗持续了没多久,家属就叫停了。
陆宁是心理医生,没有权利强行要求继续治疗,只好作罢,但他全然没想到时隔一年,他又接到了家属打来的电话。
十分钟後,穿着玩偶服的陆宁站在了花园里。
李明书说:“我听说玩偶可以让人更容易放下防备,是这样的吗?陆医生。”
确实,如果是患者喜好的玩偶,效果可能更好一些。
穿着玩偶服的陆宁点了头。
陆宁跟着李明书七绕八拐来到庄园另一边,这里不同于前面的建筑那麽壮观,这里更像一处寂静幽深的世外桃源,不会轻易受到世俗打扰的那种。
玩偶服很笨重,陆宁跟在李明书身後走得踉踉跄跄,里头闷热,没一会儿他汗就下来了,扣到锁骨的衬衫被汗水浸润,狭窄空间里,很快变得潮湿。
他发现这不是去那个房间的路线,于是停住脚步,环顾四周,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蔷薇藤蔓上。
陆宁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感觉,这种感觉来得突然,让他背後生寒。
他觉得这里虽然美,但是太过寂静了,有那麽一刻他感觉这里比深山里的疗养院,还要冷清。
李明书说:“快到了。”
陆宁收回目光,继续前行。
经过环廊拐角处时,陆宁被一道人影撞了个满怀,他没能看清来人是谁,但还是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接住了对方。
同一时间,李明书也伸出手:“小姐小心。”
小姐?
陆宁一愣。
怀里的人松柔的长卷发凌乱披散,被她随手往後一拢,明艳的五官近在眼前。
陆宁垂眸,目光透过玩偶服头套上的小孔望出去,望进怀里女人的眼睛。
他还是第一次,这麽近距离地看一个人的眼睛。
他看见她在笑。
他第一次见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