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礼物……为什麽不给我一根施了魔法的胡子呢?如果我遇到了危险,只需要举起它大喊一声‘邓布利多’,您就会瞬间出现解救我,哈哈……”
“我的孩子,如果我没有记错,故事中石猴发放给麻瓜僧侣的毛发也只具有一次性的功效。”邓布利多笑着梳顺他长长的白胡子,为期末晚宴做足了仪表的准备。我凑近仔细地观察,在这个过程中并没能掉落一两根下来,真是扫兴。
“还有,比起一根轻飘飘的毛发,我早已为你留下更易于保留的印记了。”他放下梳子并握住我尝试揪下他几根胡须的右手,目光透过镜片落在我的手腕上,略微停顿後发出一声叹息。“对于这些疤痕,我很抱歉。”
“……没什麽,我不在意。”我一愣,随即笑嘻嘻地抽回右手,将袖子往下拽了拽,“瞧,这样就看不见啦。”
“也许你无法理解我这麽做的原因,但那是我们之间建立信任的最快速的方法了,鉴于我们时间紧迫……”邓布利多看向我,轻声说,“无论如何,薇尔莉特,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
“呃,当然,我知道。”我不自在地抓了抓头发,心想此时的语境并不适合向他索要三强争霸赛的参赛资格——恢复比赛的消息大概还没传到他这里呢,我可不能把辛苦建立的信任关系亲手搞砸了。“您当然不会伤害我啦!您还救过我呢,在一年级那会儿,从奇洛手中……唉,不过您真该提前告诉我的!把一次性的保护用在他身上真是暴殄天物啊……”
我不甘心的样子成功把邓布利多又一次逗笑了。“再次声明,那并不算我的帮助——帮助你的是你自己的忠诚。别太沮丧,今後说不定还会有奇迹发生,如果你保持这份忠诚……”说着,他调皮地挤了挤眼。
“……保持忠诚?”于是,我傻呵呵地上鈎了。
“啊,可以通过很多种方法——比如,在每次制造出有趣的小发明时,先交给我试玩。”
“……”
“或者把你的零食拿来与我一同分享,如果是甜品就更好了,老人家的肠胃可吃不了太辣的……还有来自大洋彼岸的侦探漫画,是西弗勒斯买给你的吧?霍格沃兹的图书馆可没有那种有趣的东西。不妨也借给我阅读阅读,以拉近与你们这些年轻小情侣之前的距……哎呀!”
被我一怒之下扯掉的那几根长长的白胡须当晚就从口袋中溜走了,它们果真如邓布利多所言那般“不易于保留”;相反,代表着信任的伤疤历经多年仍不愿消去,此刻正用一阵阵灼烧的痛感向我反复提醒强调着它的存在。如果想要创造奇迹,我必须表现出绝对的忠诚,比“把‘小薇ProMax’的初次试用权交给邓布利多”丶“把比比多味豆中所有太妃糖味的全都挑出来送给邓布利多”丶“把我自己都还没来得及看完的《睡魔》系列借给邓布利多”加起来还要强大的忠诚……究竟何种程度的信念才会被牢不可破的誓言所认可呢?
面前不断传来咒语碰撞的声音,整个前厅都亮堂堂的,像是在燃放蓝绿相间的烟花。溅射的火星落得到处都是,经地面砖块碎石的反弹後窜去了更远的地方。混乱中有几道碰巧飞往我的胸口,多亏了西里斯赠送的高级防弹背心,我原本就糟糕的身体状况才没有因此雪上加霜。咒语的爆破声中夹杂了痴迷的尖笑声,它们来自于陷入疯狂的小克劳奇;卢修斯·马尔福则彻底没了消息,希望他的智商能支持他先找个地方躲一躲。
“专注一些,西弗勒斯!”伏地魔兴奋地高声喊道,就像作为一名尽职的黑魔法防御课教授通过实战训练自己分心的学生,“为何还要保护那具即将腐烂发臭的尸体?她明明再也不会感受到疼痛了,不是吗?”
“钻心剜骨!”
这一回,从接骨木魔杖中射出的不可饶恕咒径直向我袭来。经过护甲的削弱,它未能创造出更有新意的痛苦,只是加剧了原本灼热感的蔓延,迫使我凝神去抵御生理上的痉挛反应。与此同时,另一道光芒亮起,果决地射向了伏地魔所在的位置。命中他……拜托一定要命中他……我再一次咬破了嘴唇,在冷汗中苦苦哀求着。
“很可惜,你还不够狠心。”嘲讽的声音照常响彻前厅,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我燃起的希望。“你太过担心她了,西弗勒斯,即便她的尸体早已冰冷,即便你的保护毫无意义……人类的情感是守恒的,而你对她的爱分散了对我的恨,这会导致你永远无法使用出纯粹的死咒。真是一门复杂的学问,对吧?”他语气温和,循循善诱,好像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指导学生的教授一般。
我再也克制不住身体的抽搐,巨浪般翻涌的痛苦几乎把我彻底吞没了。残存的理智仍紧紧抓住最後一丝生机,那便是特邀讲师伏地魔的谆谆教诲:人类的情感是守恒的。对,他说的一点儿没错……什麽情感等同于并能够印证我的忠诚?我需要搬出什麽才能令那道挑剔的誓言对我满意?
——我的确很爱您,邓布利多校长,虽然这份爱意并不及另一位极其强大的巫师对您那般深厚炽烈,但它已经是我能交付给您的全部了……我无助地想着,忍不住要因这番表白而笑出来。
四射的咒语所放出的光芒在我面前变得黯淡了,脑袋像被扣上了一顶沉重的头盔,透明挡风板没有清理,视线中的石头也雾蒙蒙的。之前传遍全身的疼痛仿佛搭载了特快专列,一个接一个沿着神经元从下而上极速前进着,最後全部紧密地汇集于旅程的始发点。然後,它们摇身一变,拧成一圈牢不可破的暖流,层层包裹着我右手的手腕——那里不但有邓布利多为我留下的疤痕,还有伏地魔(严格意义上讲是小克劳奇)强加于我的更直观也更讨厌的束缚——一串手铐。
金红色的液滴从半空中大颗大颗地掉落,在下坠的过程中就变回了闪亮的银白色,很快便流入了地面的碎石之中。右手因长时间脱力直接滑了下来,上面的金属珠子跳跃着落下,却没有给手腕增添半点烫伤的痕迹。奇迹出现了,手铐熔化了。
我怔怔地擡起头,在知觉连同视力逐渐恢复如初後首先想到的就只有确认斯内普的状况。他背对着我,左手手臂垂在身侧,肩膀处多了几道极深的狰狞伤口,侧颈露出的白衬衫边角也被血痕染成了暗色。即便如此,他的脊背依然绷得笔直,宽阔的身躯伴随粗重的喘息微微晃动着,却仍能把我完整地护在身後。在这副场景下,远离我的那些折磨仿佛又要叫嚣着卷土重来了。
“啊,可歌可泣。”被遮挡住的伏地魔不带感情地评价道,“见证了如此感人的爱情之後,我还怎麽忍心直接杀死你?”
我按住右手手腕上被小克劳奇剜出的伤疤,硬生生撕去了止血咒作用下愈合的皮肤,靠疼痛来强迫自己恢复冷静。此时伏地魔的注意力只集中于面前这位不愿屈服的叛徒身上,或许正在盘算着接下来该使用什麽黑魔咒带给他更大的痛苦……不,停下,不要再想这件事了……静心,观察,思考……
小巴蒂·克劳奇,透过斯内普被风扬起的衣袍缝隙,我发现他正用那只独眼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伏地魔的一举一动,脸上满是令人作呕的痴迷神色。或许是由于我处在他的视野盲区,他同样没有发现我的“复活”和“挣脱”。
卢修斯·马尔福,他……诶,等会儿……他在哪儿呢?
我不敢做出太大幅度的举动,只能靠滴溜溜地左右转动眼球寻找他的身影,这让我不禁深刻地思念起穆迪那只可以大范围自由旋转的魔眼。下一秒,猝不及防地,我的目光与不远处一双灰蓝色的眼睛直直地撞在了一起——美丽中透着些许愚蠢,和他的儿子几乎一模一样。
而现在,这双眼睛里更多的是一种名为“惊愕”的情绪。马尔福狼狈地趴在地上,以往打理得一丝不茍的铂金长发乱得像团稻草,他似乎想要趁在场所有人不注意靠匍匐前进离开这个倒霉的鬼地方。我无语地闭上眼,再次睁开时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层之前从未有过的卑微乞求,如果无法提供帮助,至少不要提醒伏地魔……他只需要装作什麽也没看见。
不知是否感受到了我的乞求,他低下头,长发挡住了他的表情。很好,就像这样……你继续装死,我也继续装死……
哦……不!求您,马尔福先生——马尔福叔叔!不管您打算做什麽,请先停下……我们有话好商量……好商量……
他探入身下的手重新伸向外面,整个过程缓慢极了,像麻瓜动物园里的中老年树懒。我感到好笑,又感到後悔,如果能回到很久之前,我大概会试着和他讨好关系,比如说一些“您和您的妻子可真是才子佳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之类的违心马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等待他掏出魔杖指向我,大声向伏地魔告发我的存活以换取活命的机会,但我猜对方不可能如此大度。
终于,在斯内普为我挡下又一道咒语後,马尔福抽出了手。被弹开的咒语击中了我身後巨大的拉奥孔雕像,他的头颅被整颗炸了下来,碎石块四处飞溅,造成的烟雾令伏地魔也发出了几声厌恶的低咳(他的鼻孔实在太浅)。白雾中,有什麽东西趁机向我飞来,来自于马尔福的方向,却并不是一道咒语。一个难以置信的惊喜念头闪过脑海,我伸出左手,稳稳地接住了它——是我的魔杖。
……太谢谢您了卢修斯叔叔!您和纳西莎真是才子佳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祝你们早生贵……呃,祝你们的儿子早生贵子!
接下来的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无论是伏地魔忘记施放咒语的错愕,小克劳奇偏过脑袋的笨拙举动,还是斯内普转身看向我时赤红的眼底无法言喻的复杂情愫——我想念这种情愫。身体的动作并没有因为这一切而停止,脑海中排练了无数次的魔法在重拾魔杖後总算得以顺利地放出。从被我扯破的伤口中,细密的血流挥洒向外,室内降下了一场红色的雨。
“你……”
“闭嘴。”我冷漠地截断了来自黑魔王的质问,专心为今晚最後的演出做足准备。卢修斯屁滚尿流地(抱歉,或许我应该使用更为优雅的形容词)躲去了雨水淋不到的地方,多亏了纳西莎的引导,在审时度势这方面他收获了很大的进步。小克劳奇试图抹去落在脸上的血迹,但无孔不入的液体钻入了他的眼罩,他只能冲我所在的方向疯狂地丢着咒语,但每一条都被斯内普完美地抵御了。
他依旧背对着我,每个反击的动作都果决又漂亮,就像漫画里雨幕中逆风而上的黑暗骑士。雨滴没有落在他身上,在即将接触到它漆黑的衣袍时便无声息地滑了下去——那是我和体内咒语的“协商”,我对他力所能及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