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不太认识我吧?”我有些疑惑地盯着那行过于亲昵的称呼。我和雷古勒斯·布莱克此前并无交集,按理说他应该对我的见面请求表露出陌生前辈应有的疏离才是。
“你问我这个?”布莱克抱着胳膊,尖刻地问道,“我倒想问你呢,为什麽这麽想见他?你本应该不认识他吧?”
我假笑着看向他,溜须拍马的话信手拈来:“我想见见他,当然只是因为他是你弟弟——”
“哼,行了……”布莱克还是没绷住笑了出来,“趁还没冻成冰雕,拿着那封信回去吧,小马屁精。”
假期第一天的一大早,我就悄无声息地从床上爬下来,小心地绕过黛西前一晚收拾好的行李,离开了霍格沃兹城堡。
我不明白雷古勒斯·布莱克为什麽会选择这个时间点见面,更不明白为什麽见面的地点要定在霍格莫德。但我没有权利提出反对意见,他愿意屈尊见我,不惜跋山涉水重回苏格兰,已经相当地给我面子了。
昨夜下了好大的雪,幻身咒也掩盖不了我在雪地里留下的脚印。我索性撤了咒语,像个普通村民那样走在街头。好在此刻街上并没有人,大家都还在梦乡中徘徊,享受着今日的难得的宁静——等到离校的吵闹的学生们涌进附近的车站时,他们就不得不从睡梦中醒过来了。在此之前,我得尽快赶到约定的地方。
……只是不知道店主是否还在睡着。要知道,吵醒一只暴躁的老山羊可不是什麽明智之举。
“咚咚咚——”
“砰砰砰——”
“梆梆梆——”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不同轻重缓急的变奏敲门尝试後,这扇老旧的门总算被猛地拉开了,发出了一声刺耳的“滋啦”声,像极了店主本人的咒骂。
“一大清早敲什麽敲?你脑子有什麽病?有病就去看病,我这儿又不是医院……”
阿不福思·邓布利多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口中不停地含糊抱怨着。在用手背揉了揉那双和他哥哥几乎相同的蓝眼睛後,他看清了我是谁,而这让他的脸色看上去更不好了,“小家夥,你是不是以为,只要来得够早,就一定能喝到黄油啤酒?”他眯起眼睛,恼怒地盯着我。
“理论上是这样的,但我今天来有别的事情,邓……先生。”我换上了一副诚恳真挚的微笑。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即便起床气再严重,总不至于直接将我踹出去吧?如果他真的踹我……我就去向他哥哥告状!
“什麽事?”他撑着门框,不耐烦地问。
“我和一位先生约好了在此处见面——”我有礼貌地回答道。
如果我和雷古勒斯·布莱克关系亲近,我绝对要揪着他的领子质问他,为什麽,为什麽要选这里而不是三把扫帚作为见面地点!先不提地板上那些宛如从恐龙统治地球时期沉积下来的软趴趴黏糊糊的污垢,光是这股扑面而来的羊膻味就足以令我把过去那些糟糕的回忆统统想一遍了。
“这里没有别的什麽先生!”阿不福思·邓布利多粗声粗气地打断了我,“赶紧离开,小鬼,在开门营业之前我还能再睡一会儿……”
说着他便要关上门。我刚要最後争取一番,却听见酒吧内部传来一阵渐渐放大的踩在不稳固的木台阶上的脚步声,有人从二楼下来了。
“和她约好的人是我,邓布利多先生。”那人朗声说道。
他手中拎了盏不太明亮的小煤油灯,只照亮了他身前的一小片区域,我看到他穿着一件得体的纯黑色西装,胸口处是一块盾牌样式的家族纹章。
雷古勒斯·布莱克走向了一楼唯一的那张小桌子前,将煤油灯置于桌面,并挥手拂去两张椅子上面的灰尘。“我想,以您这个年纪,并不需要太多的睡眠——今日是时候开始营业了。”他平静地说着,自己先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坐下,“一杯热红茶,谢谢。”
“臭小子……”阿不福思·邓布利多嘀咕着,瞪了阴影中的雷古勒斯·布莱克一眼,不情不愿地侧过了身子,我吐了吐舌头,从他身边挤了过去。地面上层层堆积的污垢简直让我想起了禁林深处的泥潭,它们和我的鞋底沾连得难舍难分,我感觉这双鞋子出去後就得扔掉。
昏暗的光线下,我不加掩饰的嫌弃神情还是被观察了个清楚,没等我坐下,雷古勒斯·布莱克便主动开口了:“为何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小薇尔莉特?你不想见我?”他昂起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不悦。
“没有没有,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飞快地摆手解释,但又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合情理,只得放下胳膊悻悻地坐下了。他闻言似乎笑了笑,没再说什麽。
视线与灯光近乎平齐,我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单论样貌,和他哥哥相比,他的确算不上十分英俊。但他的眼神中却有着一种西里斯所没有的情绪:那是摇曳的灯火也模糊不了的,刻入灵魂里的傲气。
傲气这种东西,把控不好就会变得讨人嫌,现在斯莱特林的很多小屁孩就是活生生的反面教材。而雷古勒斯·布莱克则将这份气质涵养得很好,并不会让人觉得自视甚高,只会令人心生敬意或畏惧,认为他有配得上这份高傲的实力——而他也的确如此。
突然地,他放松了刚刚还绷得笔直的脊背,身体前倾凑近了我。“为什麽不说话?”他似笑非笑地低语着,“你想从我这得到什麽?”
我被他暗示性极强的话语刺激得头皮发麻,但表面上还是尽可能地维持着冷静:“没什麽,布莱克先生,我只是对您充满好奇。”
“哦,别叫我‘布莱克先生’。”他有些抗拒地摇了摇头,“你可以直接叫我雷古勒斯,或者……学长。”
“……好的,学长。”我果然还是不习惯与初次见面的成年人过分热络。
雷古勒斯·布莱克对这个称谓很是受用。他温柔一笑,周身的锋芒都收敛了不少,“你想知道些什麽,小学妹?”
我正犹豫着该如何开口,吧台後忙活的阿不福思·邓布利多突然扯起嗓子大喊一声,把我吓了一跳:“自己来端!我都这个年纪了,难道还要我亲自给你送过去啊?”
“我来!”我自告奋勇地站了起来,拦住了正要起身的雷古勒斯。
“……如果你坚持的话。”他笑着耸了耸肩。
我呼了一口气,快步走过去端起了吧台上那个年代足以进麻瓜博物馆的旧托盘。托盘里的陶瓷茶杯装满了滚烫的红茶,热气甚至都冲到了我的下巴。我如履薄冰般小心地转身,生怕它会洒出来烫到自己。
……不能烫到自己,但应该“可以”烫到别人吧?
我分神看了眼雷古勒斯的背影,他正悠闲地靠在椅背上,右手放在桌下,左臂则随意地搭于桌面。这简直是天赐良机——我可以假装不小心把茶杯碰倒,再以检查他是否烫伤为由确认他的手臂上是否有黑魔标记!这应该是了解他是否当过食死徒的较为含蓄的方法了,至少比直接问他要体面一些吧……
这样想着,我慢慢地走过去,将托盘放置在桌上,并用馀光找准了“作案”角度。正当我将罪恶的手伸向茶杯时——雷古勒斯抢在那之前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面带不解地看着他,“学长……?”
“不用,我怕会烫到你。”他温和地说着,脸上是比我装出的不解还要虚假几分的微笑。
……这人比他哥要聪明多了啊!
我果断放弃了之前的的计划。既然他早已看出我“心怀鬼胎”,那我也没必要再继续演下去了。对待他这种城府颇深的人(无贬义),或许只有像面对斯内普时那样,保持绝对的真诚,才能顺利得到想要的答案。
我坐回椅子上,双手托着下巴认真地盯着他。“布莱克先生,”我又换回了更为规矩的称呼,“您之前有加入过食死徒吗?”
“——咳咳咳咳!”吧台後的阿不福思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这只正在喝茶的老山羊准是被我的“语出惊人”给呛着了。
雷古勒斯也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直白。但这个简单的问题并没有花费他太多的精力去思考:“之前没有过,现在没有,今後也不会有。”他坚定地说着,同时缓缓卷起了左臂的袖子,让我亲眼确认。
的确一片光洁,我只能看见上面淡青色的蜿蜒的血管。它们宁静地延伸向上,联结着深层的磅礴的动脉,一同作为他自由的生命的象征。
雷古勒斯·布莱克在这个世界里不再是食死徒了。他可以以一个自由的身份捍卫布莱克家族最後的尊严,这是件好事……但为什麽我的心底会生出一阵酸涩呢?
“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