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宸并非陪许汐言来参加学会年会,那是陈曦的工作。她是来邶城帮许汐言谈一份新的商务合同。
她与身旁人低语两句,高跟鞋的鞋跟敲响一阵,听上去是她走到外面来回应:“还行,怎麽?”
“出来喝酒。”
酒吧是窦宸的人脉找的,仍是低调的私人会所。窦宸走进去时,见许汐言一个人坐在吧台前,已开了一瓶金酒。
窦宸站在原处看了会儿她侧影。
许汐言这人,气场强大,无论多阔大或光耀的舞台,她一个人一架钢琴坐在那里,就很能压得住台,绝不至于显得舞台很空。
只是这会儿,她一个人坐在奢阔的吧台前,却让窦宸觉得,她的身边,很空。
窦宸走过去。
许汐言扬起脸招呼她:“来了。”
窦宸坐到她旁边,给自己也倒了杯:“为什麽找我喝酒?”
分明她们只是商务合作。
许汐言耸了耸肩:“至少,你不会刻意吹捧我,也不怕我。”
窦宸喝一口酒:“那倒是。”
许汐言盯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窦姐,问你个问题行麽?”
窦宸挑了挑下巴。
许汐言:“你觉得我是个什麽样的人?”
“这很难讲。这麽说吧,”窦宸转了转手腕:“有时候,我真挺想有个人能好好收拾你的,你明白麽?”
许汐言翕了翕浓睫:?
窦宸:“你听没听过一句古语,叫‘水至清则无鱼’?哦你肯定没听过。”
许汐言:……
上一个这麽羞辱她中文造诣的人,是闻染。跟她说,“死而无憾”这种成语不是这麽用的。
窦宸:“你把自己的心放得很空,一点杂质都没有,你又什麽都有,才华丶金钱丶容貌丶地位。看起来,你是一个没有破绽的人。没有破绽,就很难拿捏。”
许汐言勾勾唇。
看起来她恣意妄为的性子,没少让窦宸有头疼的时候。
窦宸晃着酒杯:“我说的难拿捏,工作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你知道吗有时候你的要求太难搞,我真的也咬牙切齿的想过,你还这麽年轻,难道在你未来漫长的人生里,真就不会出现一个能收拾你的人麽?”
她瞥许汐言一眼:“这不就被我等到了吗?”
许汐言:“你有种大仇得报的感觉是怎麽回事?”
窦宸浅笑了笑,仍是商务女性的利落感。空白一阵,方才问:“遇到她了?”
许汐言:“嗯。”
“怎麽样?”
“她说,让我放过她。”
“那你放麽?”
许汐言双手叠握着酒杯,影子孤零零投在吧台上,指腹贴着杯壁轻摩:“窦姐,你应该是最清楚的,我为什麽不敢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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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後来,窦宸临时来了工作,要先走,叫陈曦来接许汐言。第二天听陈曦说,言言姐好像喝醉了。
窦宸问:“什麽叫好像喝醉了?”
“我以前也没见言言姐喝醉过啊……”
也许窦宸说得对,从前的许汐言是个心里很空的人。这样的人是喝不醉的。
“没人喝醉了那麽老实吧?不哭不闹不乱打电话的。”陈曦斟酌着说:“她看着挺清醒的,就是……眼神有点茫。”
“那样的眼神,怎麽说呢。”陈曦挠挠头:“好像她在看很远很远的地方,又或者,在看很多很多年前。”
窦宸问:“现在呢?”
“现在睡了一觉,看着清醒了。”陈曦道:“接下来言言姐不是要飞阿根廷工作麽,之前行程已经订好,工作结束後,去看延绵三十公里的莫雷诺冰川,这会让她心情好一点吧?”
窦宸:“你觉得她心情不好?”
“我……”陈曦:“我不知道。其实,我从来都不确定。”
她印象里的许汐言,好像一直坐在舞台射灯的那片光影里。光线笼罩她一身,世人只看到她弹琴时翩飞的蝴蝶骨,她所有的情绪好似隔着距离,看不真切。
飞往阿根廷时,陈曦有幸升舱跟许汐言同坐。
这还是陈曦第一次坐这麽豪华的头等舱呢,这里摸摸,那里瞧瞧,找空姐接连要几杯香槟,又仰躺着睡了一觉。
醒来时,瞧见许汐言罩在舷窗遮挡出的一片暗影里。
手里握着只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