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闭着眼?”
改装过的机车速度很快,她激烈的心跳撞击着许汐言的脊骨,她的确阖着眼,但不想对许汐言承认这一点。
许汐言低低笑了声,又被夜风吹散:“把眼睛睁开。”
暗哑的语调,似在说一句咒语。
闻染张开眼。
眼前是她很少来到的北方。课本里的文字形容它有“颓败的古墙下安静而葳蕤着的藤蔓野花”,它藏在夜色里,好像把古往今来的时光都混淆,胡同里倏然冒出的小寺庙,钟楼上歇着沉睡的鸟。
一辆黯蓝的机车载着她们在银灰的道路上漫游。
那一刻的感觉若用太过平淡的“自由”二字来形容,闻染几乎会觉得浅薄,她的感觉更接近于——与许汐言共乘海浪之上。
脚边反射的路灯灯光是翻涌的浪头。
许汐言问:“什麽感觉?”
闻染说:“睫毛很痒。”
许汐言又低低的笑了声。
真的,春夜的风往眼眶里灌注,闻染的睫毛漂漂浮浮,觉得连睫毛根都在发痒,那样的痒一路蔓延到心里。
直到许汐言的机车堪堪停下,闻染回两秒神,才发现许汐言带她骑到了一条胡同口。
放开许汐言的腰,很难说虎口的微微震感,是因为方才的车速,还是因为一路环着许汐言的腰。
许汐言叫她:“扭头,看左边。”
青灰砖瓦上嵌着块铁皮路牌,比南方的颜色更深些,是一种沉沉的深蓝,白边只是并不改变它气质的点缀。
在眼睛识别出路牌上所写的字样时,闻染在心里想:总不至于邶城也恰恰好好有条小胡同,恰恰好好也叫「春风里」。
昏黄路灯晃了下视线,闻染定睛。
这条胡同的名字,不叫「春风里」,“里”是太过南方的叫法。
这条胡同的名字,叫「春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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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从机车上下来,许汐言走到胡同口,给那路牌拍了张照。
许汐言说:“送你回去。”
“骑机车?”这得骑多远。
“不骑,你累了。”
坐许汐言的车,肾上腺素飙升太快,的确消耗体能。
许汐言微笑问:“坐公交好不好?”
“那机车呢?”
“放在这,有人会处理的。”
闻染觉得面对许汐言,有点像小时候看《哈利·波特》。
譬如家里沾满灰的地毯如何清洁,谁来刷做完饭後的锅和菜板,一切日常生活中琐碎庸碌丶却又不得不做的事,在她这里只需挥挥手,便能用魔法解决。
她的人生永远是高光时刻,永远只需要撷取最浪漫动人的片段来过。
比如,她当真就把机车停在路边,带着闻染往公交车站走去。
闻染忍不住提醒:“你没戴口罩。”
“怕我被人认出来?”
“当然怕啊!”
所以每一次,闻染都会钻到路边二十四药房去买口罩。
许汐言笑笑。其实闻染能看出来,许汐言对这种总是要掩藏自己身份的生活有一些些不喜欢,但她没说什麽,乖乖把口罩戴上了。
两人站在路边等车。
公交快要收班,人不多,只最前排坐着个昏昏欲睡的上班族。
闻染跟在许汐言身後登车。
许汐言挑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了。
闻染却走到她後一排,坐在靠走廊的那个位置上。
许汐言回头看了眼。
闻染解释:“反正很空,这样坐位置比较大。”
许汐言点点头,也没说什麽,扭回头去,望着窗外的夜色。
许是刚才骑了很久的车,她看上去微微有些倦意,不刻意笑起来的时候,五官浓郁到有些冷冽,路灯灯光洒进她墨黑的瞳仁又迸出来,变作一颗一颗碎落的星。
闻染坐在她身後,才好悄悄去看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