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幻觉,一定是自己的神经出了某种问题。
因为那段旋律弹得太好。
她的身边除了天才如许汐言,再也没任何人能驾驭那样的旋律了。甚至,比她记忆里的许汐言弹得还要好,在艳阳与落雨间,凭一手黑白琴键就能造就月光铺洒的奇迹。
那一刻闻染没有觉得害怕,也没有很务实的觉得自己该让柏女士带着去看心理门诊。
也许乐曲太宁然。
也许太阳雨间的月光美得几近不真切。
她就是静静站着,阖着眼,感受着夕阳漫过屋檐,浸没她右边手臂,而滂沱的雨被风吹斜,吹向她左边手臂的毛孔。
直到一曲终了,她张开眼。
奇迹之中的奇迹出现了。
因为站在琴房门口的人,是许汐言。
并且,许汐言在向她走过来。
闻染该微笑的,该笑着打声招呼的,该问“你怎麽回国了的”。她的大脑还在持续运转,可她的眼底就是一阵酸涩。
见到许汐言的第一反应,是想哭。
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还是“失而复得後终将失去”的悲伤。
那样的喜悦和悲伤,像分别占领了她左右两边手臂的夕阳和雨一样,侵吞了她的左右两边身体。
左边的心脏狂跳,右边的肺腔溺水一样发疼。
许汐言总得跟她寒暄两句吧,闻染这样想着。
然而许汐言只是静静走了过来,靠在她身侧,背靠着墙,望着屋檐外的雨。
闻染心里一跳。
因为许汐言靠她真的很近。
两人的小臂都相贴,她左边小臂上都是方才一阵斜风染上的雨,潮漉漉的,像心情,然而许汐言的体温灌进来,让每一个毛孔都发烫。
其实许汐言面孔成熟,黑T加破洞牛仔裤的打扮更让她有种落拓的风情,但只有皮肤——
闻染轻轻阖上眼,颈根轻咽。
只有皮肤绝对是十八岁少女的触感,滑腻美好得像绝不应出现在尘世的存在。
毛孔的烧灼感一路蔓延到了耳朵尖,闻染知道自己的耳尖绝对红了。
她知道自己该躲开的。
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
可她就是静静站着,感受着许汐言的皮肤:“怎麽回来了?”
“有份手续,必须自己回学校来办。你呢?”
“我来拿录取通知书。”
“拿到了?”
“嗯。”就塞在她背于另边肩膀的帆布包里。
“什麽学校?”
“海城,音乐学院。”
许汐言既没有虚僞的说“这学校挺好的”,也没露出任何不屑,就是很平静的点了一下头。
这大概是闻染第一次主动向许汐言发问吧。
“你呢?柏丽思什麽时候开学?”
“五月,已经入学了。”
闻染张了张嘴,有些结舌:“喔。”
海城音乐学院,和柏丽思皇家音乐学院,其间差距弥合的可能,简直像眼前这场太阳雨。
还能做些什麽呢。
甚至连问许汐言什麽时候飞英国的必要都没有。
闻染继续静静站着,望着眼前的一半暖阳,一半滂沱。
一直到雨渐渐止息,夕阳也被更厚重的云朵吞没,夜晚的降临并非渐进式的,闻染知道再过不久,便会像倏然垂落的黑绒幕布一样,罩着人落下来。
可许汐言趁着空气中雨气未散,暮色还拖着淡淡的一点尾巴,扭头,冲她很轻的笑了一下。
轻轻翕动的浓睫如蝶翼,而那只蝴蝶怎会知道自己的翅膀,会引发大西洋彼岸怎样一场飓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