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云
这一拳用了最大的力度,方谦弘被打得偏到沙发一侧,撑了撑手肘才重新坐直。他拇指抹了一下嘴角,转头想骂些什麽,却发现瞿期已经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本以为这一拳会捅到柳昭面前去,但等了几天,瞿期也没等到她来谈话。
反而听到柳昭问方谦弘嘴角怎麽青了的时候,那人却只说不小心摔了一跤。
而得知应知寒是因为这个才不接电话後,瞿期更加不可遏制地难过起来。他想起之前柳昭重复的那句“你不在乎?”现在想来,欲言又止的後半句大概是“那他总该在乎吧?”
他不知道方谦弘到底是怎麽添油加醋对应知寒说的,但他现在像个隔绝在一个密闭盒子里的人,没有任何办法能联系上那个人。
瞿期变得越来越厌恶这里,变得越来越不想听那些课。反正成绩进步的时候也没人看见,柳昭不是想让他好好学习麽,那他就考个一落千丈的成绩出来给她看。
他骨子里那些疯和偏执又冒了头,甚至産生了这种用自毁来报复的念头。
後面的两三天里,他依旧会时不时借手机来打电话,但同样无法接通。
或许是怕拿了钱没办到事,又或者是真的于心不忍,趁着家里没人的时候,陆珏还是开了口。
他比瞿期大不少,说起话来却没有高高在上的训诫,反倒像是近乎同龄。
在瞿期不知道第几次拨那个相同的号码时,陆珏说:“我也不知道你和你妈妈之间发生了什麽,但是如果想摆脱现状,高考是目前最快也最近的一条路。”
瞿期手指一顿,擡起头来看向他。这话说得既清楚也含蓄,不会让人多想,却又能把人快要断裂的理智拉回来。
玄关沉默了好一会儿,陆珏才指指他的手说:“手机还用吗?”
瞿期轻摇了一下头,把手机还回去,说:“不用了,谢谢,您路上慢点。”
从这天起,剩下的那些老师就发现,这个学生忽然开始认真听课了,即便还是寡言少语,但课上会认真配合,像对待正常课堂那样来跟进度。
这个念头就像挂在眼前的胡萝卜,迫使瞿期几乎没日没夜地复习丶复习丶然後复习。
他把自己塞进这些书山题海里,用一堆接一堆的数字和文字,来让自己不去想那些暂时无法解决的事。
时间在这样的日复一日中慢慢往前跳,窗外的景色从一开始的萧肃冷清,慢慢变得长出星星点点的绿意,然後阳光再渐渐变得灼人起来。
看着这些变化,瞿期才忽然意识到,一年不过春夏秋冬,人的一生也就在这短短四个字里更叠轮转了。
可他只和应知寒一起经历过冬天。
日头照在皮肤上有温度时,他们最後一轮复习也落下帷幕。由于他很聪明,老师们进度拉得十分顺利,到最後还比计划里提前了几天完成。
在高考前两天,柳昭带着他回了怀宁,落地的一瞬间,那种持续了数月的抗拒才减退了不少。
到家的第一件事,瞿期下意识打开冰箱,意料之中,里面已经空无一物。
那个学了很久丶弄了很久丶让他舍不得吃的蛋糕,早就因为变质而被扔掉了。
他扶着冰箱门站着,不知道站了多长时间,才终于垂眸关上了门。
高考的这两天里,柳昭当起了司机,负责接负责送,每一餐还会问他想吃什麽,看起来倒是无微不至。
也不知道是真的无微不至还是怕人跑了。
大概两者都有吧,瞿期心道,毕竟高考完的第二天,柳昭就又把他带回了南方。
录取结果下来的那天是个雨天,夏季的雨水轰轰烈烈从天上倒下来,砸在窗户上哗哗作响。
柳昭从公司回来已经快十一点了,她上楼敲了敲瞿期的房门,问到:“醒醒,听说录取结果下来了,怎麽样了?”
瞿期打开卧室门,捏着通知书的手垂在腿侧,他盯着柳昭看了几秒,然後把手里的东西递到她面前。
柳昭接过来看了一眼,表情却渐渐沉了下去。
在填志愿的那段时间里,她让瞿期填了一个这边的好学校,专业随便他。
但此刻通知书上的学校却并非他们当初挑的,瞿期不知道什麽时候改了志愿,如今通知书上是北京另一所同样极好的院校。
母子俩就这样站着,像是无声的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