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是因为,这些人本就命不久矣,而她看到的,是他们的死相。乳母暂且不知,但护卫被火烧死,“母亲”重病脸色苍白。
那师兄呢,在这他修为最高,平日又不会出门,又有谁会杀他?
刹那,向繁白浑身冒冷汗,模糊又可怖的猜想浮出水面。
接着,她听到自己用天真的语气说。
“师父总出门,你可以让师父找师姐要一封嘛。”
三日後,清风道人归来,带了一兜子肉包。
程六捏着冷了的肉包,没急着吃,而是请求清风道人催催师姐,叫师姐给她写回信。
“这……师父也没办法啊,你师姐她眼下正闭关呢,而且本宗也不是什麽好进的地方,你还是勤加修炼进入本宗快些。”
“弟子明白。”程六失落地低头。
清风道人满意地笑了,转身给向繁白递包子,衣襟又被扯住。
“师父,我想我娘了,你能带我见见我娘吗?就一下!”
“繁白啊,仙凡有别,我们修仙讲究斩断红尘,不过你放心,她已经平安下山了。”
“那她平安回家了吗?”
“我已送她回去。”
“骗人。”向繁白嗫嚅,下眼睑湿润,不多时,豆大的泪滴润湿了青灰色的砖石。
“师父骗人……”
“繁白和娘亲的家早就没了,被那些戴乌纱帽的,拿枪拿刀的移平了,怎麽可能回家。”
“师父是个骗子,把繁白从娘亲那里骗走,还把娘亲骗到官兵手里。”
清风道人又从衣兜里掏出留给自己的那份包子,和颜悦色道:“师父没有,我看她进到一户人家里面,还以为那是她家。繁白不哭,你娘亲没事,来,吃包子啊,吃包子。”
只到清风道人腰的向繁白低声啜泣,内心却暗叹这老道真是半点马脚都不露。
好在她也不指望打探出有用的消息,毕竟……
馀光扫见庄寒面色有异,似乎被她刚才那番话所触动,向繁白便知自己目的达成,松了口气,用衣袖拭去硬挤出的那点眼泪,吃她挣来的包子。
肉包凉後冷冰冰的,早失掉了刚出炉的那份热气,咽下叫人喉间发苦。
思及妇人离开前青紫的皮肤,向繁白脸色逐渐难看。
也许清风道人根本就没有看着妇人下山。
甚至,为避免妇人後悔,日後再来找自己……
清风道人可能亲手将妇人推下了山。
恶心劲涌上,向繁白借口需要独处而离开,吐掉失去洁白面皮包裹的油腻肥肉。
*
“庄寒。”
少年立于修身殿中,沉默不语,似乎有什麽心事。
听闻师父厉声叫自己,少年才终于从失神中回来,立刻躬身致歉:“弟子想着师妹的事,一时不察,请师父责罚。”
坐在绣有莲花花纹木椅之上的清风道人慢条斯理地平整衣袖,闻言皱眉道:“凡尘之事少想,多思无异于修行,你牢记为师这句话即可,责罚什麽的,就免了。”
“谢师父。”
清风道人从袖中掏出一黑色烫金漆盒,打开,里面是棕褐色的丹药。
“这就是聚灵丹,我观寒儿你困炼气四层已有两年之久,服下此丹,可助你突破炼气五层,随我进入本宗,你年龄也不小了,过了十五,本宗就不收了。”
庄寒接过漆盒,凝视那粒小小的聚灵丹。
换作以往,他此时定会对师父万千感恩于心,恨不得当场吞服聚灵丹,跨越那两年苦修都看不到的那道槛。
可现如今,他不想服下。
以往他一门心思修炼,不去想别处,但今日师父言辞闪躲,无论是师姐还是师妹母亲一事都一笔带过。曾经被忽略丶又或者说被刻意忽略的细节展露——他的师姐温文尔雅又心细如发,向来最信守诺言,从不食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与程六的关系最好,而程六又天天吵着要她去本宗後寄信回来。
这样一个人,怎会忘记自己的承诺?
或者,本宗亦是个牢笼,连给亲近之人写信都无法做到?
既然如此,那里与此处,又有何区别,他又是为了什麽在这狭小的道观里从孩童苦修到少年?
短短一瞬,庄寒的思绪万千,全然未注意到自己用词上的不妥,捏着盒子,浑浑噩噩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