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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命一脉(第2页)

亲眼目睹赤霄的破碎,顾盈然瞳孔猛地一缩,她心中或许有过一瞬间的动摇,但眼下局面容不得儿女情长,她飞快地将阙如从灵骨中抽出,但没了赤霄的护佑,她此时的境况比起时不骞也没好到哪去。

金色的龙影在顾盈然眼中迅速放大,就当她准备孤注一掷时,忽然听到了一阵锁链碰撞的声音,于此同时,灵脉忽然顿住了,就如被勒住缰绳的烈马,不停地仰天嘶吼。

“缚。”

温和空灵的女声自虚空中响起,一条晶莹剔透的锁链不知何时缠在了灵脉身上,而後骤然收紧,将那坚硬的龙鳞勒得崩裂开来。一位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孤身立于巨大的龙首之上,锁链的另一端被其轻巧地握于手中,像是在驯服一匹极烈的马。

舒怀玉认得,那束缚住灵脉的晶莹锁链正是天闻阁大司命的本命法器「因缘锁」。

不同于其馀人的如释重负,晏明殊看见自家师父的身影时心中并没有轻松分毫,反而更添一份凝重,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阮冰心的气息比平日虚弱了很多,就像某种与性命息息相关的本源力量被抽离了。

因缘锁中蕴含的因果之力虽然玄妙,但并不足以压制灵脉,故而阮冰心祭献了自己的灵骨,因此才迟迟未至。元初仙君曾自取灵骨镇压心魔,大司命如今也要做一件相似的事情,不过她不仅要将灵脉再度封印,还要永绝後患。

就如上古时期有先圣治水,宜疏不宜堵,平息灵脉戾气的最好方法就是令其意识彻底与天地相融,让它成为山川河流的一部分,无情道的道心恰能办到这一点。

隔着漆黑的长夜,阮冰心向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眼,晏明殊被这一眼看得心惊肉跳,心中蓦地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他不顾危险直接冲到灵力屏障之外,却被一股来自阮冰心的无形力量挡住,无法向前一步。

“师父,不要!”

晏明殊那张薄情寡欲的面容上终于浮现出难以遏制的惊慌之色,阮冰心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笑,她一手牵住捆着灵脉的锁链,另一只手轻轻拔下插在发髻上的一朵小花。她是九州无情道第一人,却打扮得一点也不像无情道,她总是簪花,而且都是刚折下不久的鲜花。

阮冰心今日别在发间的是含苞待放的金色仙客来,她无论何时身上总是洋溢着早春的生机与柔情,神色慈悲得好似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她将手中的花枝一扬,那朵光华流转的金色小花宛如九天之外的仙客一般轻盈地落于自己的弟子面前。

晏明殊注视着眼前的花枝,瞬间明白了阮冰心的用意——佛经中有这样一段记述,昔有世尊灵山说法,手中拈花,台下衆人唯有摩诃迦叶面露微笑,一念悟道。在释门中,迦叶尊者被称为最无执着之念者。而今阮冰心即将殉道,但大司命之位仍需传承,她要晏明殊接过她的衣钵。

只是,入无情之道者需放下一切。

“不,师父,我不要!”晏明殊跟随阮冰心修行了百馀年,作为司命门下最出类拔萃的弟子,他自然明白自己终有一日将会接过师父的传承。他曾自认为已经修得清净无欲,但真正到了这一刻才发现难以割舍之物原来如此之多,就比如这份师徒情义。

若放在曾经,晏明殊是不畏惧的,因为这条漫漫长路的前方始终有人指引着他,而今眼前那一点灯火行将熄灭,前路茫茫唯馀他一人。

阮冰心没有责难,反而安静地笑了,“明殊,你不会後悔的。”

晏明殊的声音有些发抖,“师父,你怎麽知道……”

“因为,我是大司命啊。”阮冰心一点脚尖从庞大的龙首上跃下,轻盈地浮在灵脉的眉心处,伸手抚摸着那比她身体还要大的金色鳞片,好似一位安抚孩童的母亲,“历代大司命知天下事,我们或许缄口不言,沉默终生,但是……”

“大司命从不说假话。”

阮冰心用额头轻柔地抵住灵脉眉心的鳞片,一股玄妙的力量自接触之处源源不断地涌入灵脉中,那巨龙周身缭绕的黑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去,与此同时,阮冰心的身影也逐渐变得透明。

晏明殊眼前蒙上一层水雾,将阮冰心的背影模糊成斑驳的色块,大司命仍是一身柔嫩的鹅黄色,梳着少女的发髻,簪着还挂着露水的鲜花,宛如一个即将出门踏青的小姑娘。

只是这趟远门,今日一去,此生无归路。

晏明殊缓缓拿起悬在面前的花枝,纵使他心中是抗拒的,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就像归墟之人祖祖辈辈守护着心魔的封印一样,他知道必须有人这样做,只是那个人恰好是他罢了。

他触及花枝的瞬间,仙客来的花瓣骤然凋落,而後化为一缕淡金色的流光没入他的眉心。

他接过了师父的衣钵,成为了下一代大司命,也明白了一些事情,无情道并非冷酷的丶寡情的,而是圆满的丶清净的丶慈祥而喜爱的。令晏明殊意外的是,当他接过传承的瞬间,列祖列宗的过往跨越万古洪荒而来,宛如洛水决堤,沛然莫御——那是阮冰心的记忆,乃至历代大司命的记忆。

这世间最厚重的,莫过于岁月。

这一刻,他忽然间懂了阮冰心方才那句“你不会後悔”是什麽意思了。千年丶万年来历代大司命都传承着先辈的记忆,因而得以知晓天下之事,他们纵览彼此的一生,知晓对方的全部,也成为了他们的先辈。

天闻阁历代大司命其实都是一个人啊!

晏明殊追寻着祖辈的记忆,透过最初建立天闻阁之人的眼睛看到了一个人,识海中祖辈的声音交织着告诉他,那是元初仙君,然後他听见初代大司命对那位仙君喊了一声——

“师父。”

阮冰心曾对舒怀玉说过,天闻阁与归墟渊源很深,初代大司命本就是元初仙君的弟子之一啊。

那一瞬光阴仿佛被无限拉长,晏明殊还目睹了另一件往事——上古神魔大战之末,元初仙君以灵骨封□□魔,但九州地脉受横行的魔气经年累月摧残,山河早已残破不堪,于是仙君将世上最後一只真龙的龙魂封入大地,化为灵脉滋养万里河山。正因为封印者是元初仙君,以其灵骨为阵眼的阵法才得以克制灵脉,归墟的剑法才拥有撼动灵脉的力量。

命运是一条咬尾的蛇,先辈种下的因,终究还是後人去还了。

夜空中,阮冰心用近乎透明的手指轻轻拽着因缘锁,拉扯着平静下来的灵脉一齐从空中坠落,无声无息地沉入大地,她最後向舒怀玉递出极为温柔的一眼,宁静的眼眸中水光涌动,宛如慈悲的甘霖。

人间俯仰数百年,一片冰心仍在玉壶。

在大司命身影彻底消失不见的前一刻,舒怀玉耳畔忽然响起一句只有自己能听见的低语,这句话阮冰心先前就对她说过——

“愿一切在你们这一代终结……”

仙人垂泪,真龙俯首。晏明殊目睹着金色的灵脉重新回归大地,眼底的万千心绪在无情道道心的引导下悄然无声地转化为一种超脱了一切的博爱,他望着阮冰心消失的地方,同样露出一个含泪的微笑。

和他故去的师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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