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一瞧,傅憬法术开啓後,戚明奕便离得很远,独自待在院门边角,像是对此毫不关心。
他隐瞒这麽久的事实如今总算瞒不住了,待回忆完,不知他是否还能这般闲适。
昭歌收回视线,对疑问的衆人道明刘汝嫣与戚明允的关系。
镜光里显出戚明允正脸,他那时看起来与戚明奕如今是一样的年岁,长得也像,只是相比戚明奕,他的面容少了些锐利,多了些忧郁憔悴,眼下还有乌青,想是父母骤然离世,于他打击很大。
打量半天,昭歌还是无法将戚明允与那个会折磨弄影的人相对应,毕竟此时的他,看着还挺正常的。
戚明允知晓他那贪财的丈人对他不满,问刘汝嫣:“嫣儿,那你呢?你也愿意嫁给徐谦那个混蛋吗?”
刘汝嫣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那我能如何?前几日我与小桃去铺子里买胭脂,回家途中被他撞个正着,他没脸没皮跟了我几条街,将我堵在巷子里,还……还恶狠狠亲我的脸,说要我嫁给他。”
她哭喊挣扎半天他才放开她,可他二人的举动已有许多人瞧见,徐谦不仅不臊,反倒放声喧嚷:“往後你就是我的人,乖乖在家等着我去娶你。”
刘汝嫣父亲知道此事後,却异常欣喜,徐谦家是乐安有名的医药商,乐安大半药铺皆是他家所开,其富庶程度远胜于刘家,若真能攀上这门亲,那刘家在乐安的地位定能再上一层楼。
“明允哥哥,我知你这些天很难过,可我父亲说,若不退婚,你必须在一月之内凑齐我家要的聘礼。”
刘汝嫣顾念戚明允的心情,说得很小心,可再小心,那天价的聘礼,一个月之内凑齐,戚明允怕是只能去偷去抢,他望着刘汝嫣期盼的样子,挺直的背曲了下去:“那我试试吧。”
刘汝嫣擒住他衣袖:“明允哥哥,你可一定要快些,我等你。”
***
分别後,戚明允出了城内,回到近郊,沿着蜿蜒的河滩行走进自家院子。
院中空空荡荡,稍显落败,一个少年正在井旁蹙着眉努力提出水桶,听他进门,擦着汗回过头来。
不必昭歌说,衆人皆认出这是四年前的戚明奕。
“这二人都是一副文弱样,与那花妖描述的人相差甚远,昭歌,你可不要白白浪费我们的时间。”王九阳怀疑道。
昭歌扭头瞧地上沉浸在回忆里,双眸紧闭神态显得安逸的弄影:“等等吧,事情很快会有分晓。”
她相信弄影。
“哥,你怎麽了?”戚明奕那时还很青涩,眉眼间的傲气却显露无疑。
只是他的这种傲,与岑冲仗着樊家而起的招摇目中无人的自负不同,是种倔强带刺,透着怨恨的傲慢。
戚明允转述了刘汝嫣的话,而後在庭前呆站,面上愁云惨淡。
戚明奕扔下木桶:“这刘安当真不是什麽好东西,专挑这个时候管你要聘礼,不是在蓄意为难你?”
戚明允眼神有些空:“爹娘死时他来看都没看一眼,眼下倒是记起我与嫣儿有婚约在身,呵,与这种商人,谈何情谊。”
“那你要如何,等着汝嫣姐嫁给那个小霸王?”
戚明允道:“先凑着吧,不够的我去借,无论如何,绝不能让嫣儿被推进徐家那个火坑。”
昭歌心里一沉,念起当初去乐安时听的那掌柜的话,刘汝嫣後来貌似还是嫁给了徐谦,那戚明允此行,怕是难。
随後的大半个月里,戚明允厚着脸皮东一家西一家的上门,踏遍邻里丶亲戚丶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门槛,期间,戚明奕放心不下他,悄悄跟在身後,戚明允知他心气高,并不肯让他也参与这低声下气的事里,可戚明奕看着他一家家的赔笑,点头哈腰,叫人指着鼻子臭骂,赶出家门在街上无助徘徊,还是气得回家疯狂捶墙,砸得两手血痕累累。
戚明允见了,只对他说自己没事。
双亲逝世後,他们家中光景惨淡,巫医的营生想要快速兴起也不可能,谁还会瞧得起他们,还愿意借钱。
戚明允出去几次,脸色一次比一次差,回来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幽暗的屋子里,他回忆着那些冷言冷语,对方冰冷鄙视厌弃的神情,自己拼命挤出的笑,垂得很低的头,心间涌动的皆是愤懑不公,像当衆被人踩在脚下,满心的屈辱感。
他也曾有傲骨,打死不愿低头,可这段时日,操持父母葬礼,与别有用心上门讨债的人周旋,求爷爷告奶奶清算父母昔年未清账目,他始终低声下气,几乎历遍了前半生不曾经受过的侮辱。
可想到刘汝嫣,他还是勉强整束自己,搓着苍白枯槁的脸让其恢复些血色,装好那用尊严求来的银子,登上了刘家大门。
刘府的家丁无视他的请求,他只得等在门外,等了整整两个时辰,才撞上正要出门的刘安,他带着刘汝嫣,兴致勃勃,待看到静候的他,老迈的脸上立刻透出浓浓的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