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到魂三不开,巳予忍不住後怕,後脊出了一身冷汗。
巳予短暂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光似寒冰,比寒冬腊月还要冷上几分,她再次取出小指上那一截骨头,连着沈清明换回来的两枚铜钱,用红线穿过孔眼,把铜钱跟指骨绑在一起骨碌扔进了阵眼之中。
层层金光晕开,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越到这种生离死别的关头,巳予反而越平静,她先是察觉到这旋涡有意避开她,在她想要追上去的时候,阵眼就会绕到别处去。
有鬼。
显然是不想她进入阵眼。
那她非进不可。
沈清明敢做的,巳予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比沈清明更加疯几分。
他能以灵相入阵,用魂石破阵,巳予为什麽不能?
就算灵相残破不堪,魂石不堪一击,她还是毫不犹豫地把灵相抽出来,夹在两枚铜钱中间,毅然决然地跻身阵眼之中。
在临走前,她在沈清明识海里,点燃了一掌长明灯。
只要这一盏灯不灭,她就能走出万鬼窟。
她不傻,没想过同归于尽,她跟沈清明,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就这麽死了,太亏了。
怨魔没能成功重生,没有魂石,它无法飞升成神,因与天地为敌,双手沾满无辜鲜血,只能堕入魔道。
万鬼窟里一片狼藉,天上飘下大雪,将所有鬼魅痕迹全都埋葬在雪中,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白茫茫的雪原中,骤然出现一间竹屋。
那是沈清明跟上巳曾经共居过的地方。
门口挂着两个纸灯笼,两豆灯火在风中摇曳。
鬼火。
竹屋也只是想要迷惑巳予的幻境而已,阴森鬼气中,一缕黑烟从她背後升起来。
有人在低声喊她的名字。
“上巳,我可以告诉你真相。”
获得真相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说穿了,就是一场交易。
而对方想要的,也必定是比性命还要珍贵的东西。
亲情丶友情丶爱情,是人类最珍贵的情感,在她还是上巳节神时,那麽小心守护的东西,怎麽能轻易舍弃。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已经不重要了,就算把天地覆灭,那些遭过的罪,死去的人,已经回不来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她要守护住跟花朝他们曾经最在意的人间美好。
巳予说:“我不想知道。”
说着,她看见那一缕黑烟倏钻进了竹屋的烟囱之中。
怨魔没能策反巳予,反而让她的意志更强大,掉进怨河还能清醒,这样纯粹的节神,竟然会被抛弃,“你都被抛弃了,为什麽不怨恨,为什麽?”
不怨恨麽?
巳予怨恨的。
但这恨,并不足以让她倒戈相向,去毁灭曾经真心守护的东西。
恩怨已成前尘往事,巳予不想追问为什麽。
但历法是为了更好地守护住天地间的一草一木,他曾经一个人坐着无望的挣扎,最终还是没能完全阻止怨魔,他承受反噬,甚至遭受骂名也要做的事,巳予懂。
大道即大义。
怨魔处心积虑,不过是想要获得一个被侵蚀的灵魂当容器。
曾经被历法亲手抛弃的节神就是不二选择,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借用历法之手,操控节神生死,倒反天罡。
巳予笑了一声,她握住三枚铜钱,在凛冽的鬼风之中,甩出去扑灭那两簇鬼火:“恨啊,可是比起历法,我更恨你,所以,你去死吧!”
灯笼应声落地,瞬间惊雷乍起。
竹屋的门被嘎吱一声推开,姜衡缓缓走出门楼。
他看上去跟平日没有什麽区别,但巳予知道,姜衡已经入魔。
怨魔一计不成便再生一计,总之,筹谋几百年,将节神四分五裂,就是为了飞升成神。
可没有一副皮囊盛装,他永远都只是一抹非人非鬼的虚影,永远摆脱不了历法的控制,巳予跟沈清明,一个拥有最纯净的灵魂,一个拥有最强大的灵力,既然都得不到,那就退而求次,他把目光放在了惊蛰身上。
老去何堪节物催,放灯中夜忽奔雷。
一声大震龙蛇起,蚯蚓虾蟆也出来。
巳予没想过死,也没想过跟残杀手足,“姜衡!你醒一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