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死!”
他们走向河对岸,身形矫健地爬上墙壁,取下晾晒在洞穴口的衣物——其实并不是衣服,而是外皮。他们自头颅处伸进双脚,一点一点往上拨弄,废了老大的劲才穿上这层人皮,露出了神态各异的人类相貌。
老唐看得心惊,见身旁的阿明也看得入迷,于是弯腰後退,一个滚身已经来到那堆□□旁。翻出那个熟悉的人影,果然是真正的阿明。他已经陷入昏迷,心跳很弱,生死不知。
掏出火柴,只可惜已经湿透,不能用了。他再三摸索,自他内衣口袋里翻出一包套着塑胶袋的打火机以及两根手指长的蜡烛。
正要打火时,忽然伸来一只细弱的手抓住老唐的手腕,只见那人悠然睁眼,竟然是晓晓。
“哥哥,不能点火。”晓晓一双大眼雾蒙蒙的,黑亮的想两枚黑曜石,“你想看着我死吗?”
身上的薄膜好似粉色纱裙,衬得晓晓如若出生的婴儿,无辜又可怜。
老唐苦笑道:“如果真的可以让你活下去,让我做什麽都愿意。”
似乎有人在笑,低低窃笑,计谋得逞一般。老唐转头看向阿明,他姿势不变地看着河对岸。那群穿好皮的人已经涉水而来,气势汹汹。
晓晓说:“跟我们一起不好吗?不用担心生病,不用担心疼痛,看病好疼的,我宁愿死掉……可是我死了,姐姐又很难过,我只能撑着……真的好疼啊……”
晓晓哭了,眼珠子又大又白,一滴一滴落在身体下那堆碎肉旁,亮晶晶的,像打碎了温度计流出来的水银珠子。
“晓晓,你怕死吗?”老唐问,盯着她的眼睛。
大而迷茫的黑眼珠子里,沉稳如同漆黑的天空。
“我不会死了,永远都不会,你……也一样。”她伸出手来,想摸摸老唐的手。
跨擦——打火机响了。
女孩猛地一缩,露出恐惧的神色。
“这还差不多,有点像人了。”
有人在嘶吼,有人在狂叫,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可又看不见有人在说话。老唐擡起头,注意到了那棵树。
肉色的树干微微颤抖,还坠着不少肉瘤。
“原来,是你啊……”老唐点亮了一根蜡烛,扔向远处,刹那间,火舌翻滚,蔓延而来。
地上的肉块绕着树根层层叠叠好似躺在烧烤架上的五花肉,被火一烧,混着菜籽油发出扑鼻异香。
那些怪人面目狰狞,扑腾着没走几步,纷纷就地立住,姿势各异。他们原本饱满的脸颊瞬间消瘦,原本健美的身材仿佛被抽走了脂肪一般干巴巴,只有外表一层皮被火一烘,轻轻摆动,萎缩,黏在这具干尸上。
远处,另一个阿明仿佛才回过神一般,朝着老唐,诡异一笑。他就地半跪着,伸手自沙堆里掏出一根暗褐色的根须,塞进嘴里。
下一瞬间,阿明面带笑意地化为一具干尸,依旧站在那里,任凭火焰燃烧,再也不动弹。
整个洞穴里所有的怪人全被吸干了养分,成为大树的养料,成为神明的祭祀品。就连那圈围绕着巨树的诡异水流也变了颜色,摸上去不再粘稠,仿佛只是寻常河水。老唐不敢继续停留,赶紧抱着昏迷的阿明潜入水底,一路游到对岸。
这回,他不再有溺水的感觉。幸好,这些洞穴有高有低,他背着阿明选了一处低矮的洞口,正要钻进去时,最後看了一眼那棵正在燃烧的神明。
火红的人间之火逐渐转为青白颜色,像一团神光,微微笼罩在巨树周身。
老唐叹了一声,转头毫不犹豫地钻进洞穴里,带着阿明一路往上。半道上大地震动,无数湿土扑面而来。老唐迎着满脸灰土一刻也不敢停留,生怕晚了一秒钟就会被活埋于此。然而人力有限,很快,他只觉得手脚沉重,背着阿明不断下落。
哗啦——七窍寒凉,如坠冰窖。
他看见数不清的植物根须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捆着他的手脚变成一个大字型,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女人缓缓走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嘲讽道:“你逃不掉的!”
“啊——”自睡梦中醒来,老唐已经身处一片纯白的环境,旁边有白衣白帽的护士忙来忙去,见他醒了,立刻嘘寒问暖,又去找医生过来检查。
“就是呛了点水,肺部有点感染……没大问题。”医生年纪很轻,态度很笃定。
“跟我一起的还有个人呢?”
“还有一个?”他们满脸疑惑,“溺水的只有你啊!”
“对了,还有一个背包,你的证件都在里面。”
老唐翻了翻,发现一个小袋子很眼生,打开一看,是许攸元的东西。
手机泡水,用不了,他赶紧找隔壁床病友借了手机打电话报警。
可是,无一例外,他们都认为这一切不过是老唐掉进水里做的噩梦。
“哪有什麽赤福岛啊,我们这里只有一座赤桐岛,岛上都是梧桐树,鸟语花香的,也没听到起火的通知啊。”
修养一周後出院,老唐感觉记忆似乎少了一块,又好像多了一块。他啓程回家,奔波许久,终于回到熟悉的地方。打开店铺,全是灰尘。顾不上清扫,他直接上楼来到卧室,抖了抖被子上的灰,一头栽倒,不知道昏睡了多久。
咚咚咚——有敲门声传来。他迷迷糊糊去开门,没等他睁眼看那人是谁,熟悉的声音已经传入耳朵。
“老唐,你可真不仗义,竟然抛下我自己跑了……我来拿我的证件。”
是许攸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