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乌鸦
在记忆里,鸾漱就没有母亲。
她从小生活在破败不堪的道观里,父亲养她跟养贼一样,只能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一路小跑过来,喂她一口饭吃,给她一口水喝。
道观的人不喜欢她,这是父亲说的,所以她要藏得好好的——即使他们都没有见过面。但她无处可去,父亲很爱她,如果离开了这里,就更没有活路了。
“父亲,我母亲是什麽样的人?”小小的鸾漱咬着手指问。
“一个……很执着的人。”
父亲看着她的眼睛,不知为何,眼泪落了下来。
鸾漱是个混血儿,她的眼睛继承自她的母亲,如同星与海的交织,美得摄人心魄。
而她也记住了母亲的名字——露西·格雷斯。
此後的日子,便一直这样过着。鸾漱会自己洗衣服了,会自己找吃的了,知道如何去躲避经过这儿的道士了。
很会躲,她这样定义自己。
正是因为很会躲,在那一场劫难中,她是唯一没有被侵略者发现的人。起初,她以为那杂乱的脚步声,是求仙问道的人们,但不是,是要抢夺他们家园的恶魔。
她的父亲,和那些与父亲一起的道士,全部丧命。
血迹斑斑的道观,被人掠夺一空。
她一个人坐在高高堆起的坟堆旁,只是哭,不停地哭。
乌鸦啄食着尸体,其中几只也停留在她的手上,对她虎视眈眈。
她得活下去,父亲常常对她这麽说。
看来,她必须下山了。
她决定去找母亲,那是她现存于世的,唯一与她有联系的人了。
旁边的人都对她纷纷侧目。她有白得发亮的肌肤,蓝得发紫的眼睛,却瘦削得不成人样。
她不断重复一个名字。
露西·格雷斯……
露西·格雷斯……
幸运的是,有人认识格雷斯女士,不幸的是,格雷斯女士已经疯了。
幸运的是,鸾漱在身边,她能够安静下来,恢复理智,而不幸的是,她们活得比在道观中更艰难。
从母亲断断续续的描述中,鸾漱知道,母亲是位坚持真相的记者,千里迢迢来到中国,却遇到土匪,偶然被父亲所救,二人一见钟情,有了鸾漱。
她越探寻真相,便愈发奔溃,痛苦,最终,连自己都纠缠不开,甚至收到了死亡威胁,对她,也对她的丈夫和女儿。
最终在一日,她选择投河自尽,没有告诉任何人,只给她的爱人留了一份信,让他避避风头。
还有,她爱他们。
但她最终没有死,被河水冲上了岸。
仇人没有寻来,可她却变得疯疯癫癫。
每每这时,鸾漱就拍着她的肩膀,不断重复着自己在道观里听到的词语——她当然不懂其中含义,父亲似乎也不希望她成为一名道姑,但,能安慰母亲,就试一试吧。
为了活下去,鸾漱开始想方设法赚钱。她脑子灵活,又像是天赋异禀般长了张巧嘴,莫名其妙一头扎入玄京帮,负责些灰色买卖。
好日子没过多久,母亲便病故了。从此,她便没有了亲人。
她就像野草般疯长,父母对她的教育都相当有限,她不太懂是非,只懂如何让自己活下去。
这麽一干几年,竟是有了些名气。
一日,帮主将她叫来,给她推荐了一个人。
对方是位女子,她身材高挑,五官媚而不柔,斜靠在墙边,颇有兴致地打量着鸾漱。
帮主问她:“想为你父亲报仇吗?”
鸾漱愣了愣,说不出想还是不想。
最後,她还是点了点头。
女子叫童兰,是位抗日志士。她以机密情报换来了鸾漱,从此以後,鸾漱就跟在她的身後办事。
不过,意料之外的是,童兰似乎真的把她当做的妹妹一般看待。
成群的乌鸦飞过,有一只落在了她的手上。
鸾漱擡眼。
似乎是新的任务开始的预兆。
她起身,朝着灰蒙蒙的雾色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