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是。抱歉,因为一些不得已的缘由,我的身份,始终都瞒着你。”
洛书文眉头紧锁,缄默不言。
记忆如潮水般,淹没了他的视线。
那时他即将从军校毕业,请假出了校门,回去探望父母,顺带在街上买点儿东西。恰好,看到一个摆着桌子说书的少年,说的正是那《将相和》的故事。洛书文听得入了迷,那故事刚结尾,他便扔了一块大洋下去,顿时把围观群衆看得一愣,着实没见过出手如此阔绰的。
“用不了这麽多。”九夕垂着眼,将大洋丢给了洛书文。
“不好意思啊兄弟,我这,不是没零钱嘛。就当是寄存在你这儿了,我之後有时间肯定还会再来的。”
九夕便也没有拒绝。待围观人群散去,他叫住了洛书文。
“……先生,说来也有些冒昧,我可否向您打听些事情?”九夕犹豫了半晌,似是下了些决心般,诚恳发问。
洛书文倒也不介意,席地而坐。
“当然可以。对了,兄弟,听您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啊。”
“我出生在江南。”九夕也找地方坐了下来,眼前,是来往匆匆,为了生计奔波的人们,“我北上就是来当兵抗日的。可偌大的北城,我却不知去往何处。好在我会些手艺,便在这搭个桌子卖艺挣钱,也是为了在这人多眼杂的地方打探消息,可惜这麽久了,依然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嘿,这不是巧了吗这不是?鄙人洛书文,快从军校毕业了,您要当兵就跟我来啊!”洛书文笑着从包里取出一张证,“看,我没骗你吧。”
“哎呀,都忘了介绍我自己了。”九夕咧开嘴笑,後知後觉地点头,“我叫程山绘,多谢洛书文先生了。”
洛书文把九夕介绍给了他的师父,九夕就这样进了国民党,经过培养後,成了特务。
北平当时的情况并不明朗,二人一同训练,有时也会共同执行任务,不觉间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後来,山城需要借调人过去,洛书文出衆的枪法大受领导赏识,得了提拔,去往山城。而九夕则留在了北平,继续抗日。
直至一年前,洛书文才调回了北平。
军官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紊乱的思绪不断交错跳跃,难以平复。
为什麽自己在乎的人,都变成了如此陌生的模样?
他长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出声。
“洛书文。”
军官被激出一身冷汗,似大梦初醒。
“洛书文,你瞎跑什麽,我差点没跟上。”白鸿影走到他身侧,奇怪地打量着对方,忽而注意到了不远处的九夕,“……程山绘?”
洛书文嘴角扯起尴尬的一抹笑,忙解释道:“这不是,阿绘被我叫过来帮忙了。”
“剧院这边事情太多了,也是没办法啊。”九夕顺水推舟地应和着,随即向洛书文投来了感激的一瞥。
洛书文摆摆手。
而一旁的江舟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语有不妥之处。他瑟缩了一下身子,不敢再开口,委屈又歉疚地低着头,一副任凭发落的模样。
白鸿影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哎,唐老头子又看上剧院那什麽……叫蓝牡丹,最近正腻歪着呢,我说,咱以後看见蓝牡丹得悠着点啊,别搞得那老头儿又莫名其妙发火……唐老头子在哪儿?”
“不在这儿,到楼上了,听不见的。”洛书文笑出声,招呼起白鸿影,“走吧。”
白鸿影的小道消息倒也不假。唐惊水正是抓住了蓝牡丹爱慕虚荣的弱点,引得她主动投怀送抱,关系进展嘛,不过就一顿饭的功夫。
当晚,唐惊水搂着蓝牡丹,醉醺醺地往家赶。
“唐老板,你可真坏!”蓝牡丹娇嗔着,面颊被酒精染得绯红一片。
她暧昧地用肢体挑逗着唐惊水。唐惊水自是意乱情迷来,侧着头,吻过她的眉梢,自上而下,一路到了唇角。
“我坏不坏……到时候就知道了……”
蓝牡丹媚笑着,悄悄去解那旗袍的盘扣,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唐惊水低头一瞥便注意到了。女人主动,他哪有不接受的道理,不觉心潮澎湃,伸手便探了过去。
二人正缠绵着,近乎于旁若无人般忘情,可不知何故,蓝牡丹脚一崴,险些跌倒,唐惊水慌忙扶起蓝牡丹。
蓝牡丹小酌了几杯,又与唐惊水耳鬓厮磨,思维自是格外迟钝。可当她反应过来,低头定睛一看,忙失声惊叫着退後,自是顾不得和那官员你侬我侬。
自己被怀里的女人这麽一激,唐惊水也着实也清醒了不少。官员揉了揉眼睛,便见一青年背对着他们,横倒在自家门前,瞧着多少有些渗人。
漆黑的夜笼罩着唐惊水入住的小洋楼。唐惊水没请佣人,身旁除了蓝牡丹,只有个帮忙开车的司机打着灯。
“照这儿,照这儿!”
司机按捺住惶恐,蹲下身,去摸他的脉搏。
“死,死了!”
“等一下……他,好像是凌团长!?”蓝牡丹总觉这身形格外熟悉,慌忙退後几步,一时手足无措,“你是说……死了?”
唐惊水踹了一脚,那青年便翻过身来。此人留着微卷中发,身着竹青色的丝绸长衫,衣着身形与凌木诗近乎毫无二致。只是此人似乎被火烧灼过,露出的脸庞与双手,都有不同程度的伤,不过依旧可辨此人五官的大致模样,应该是凌木诗没错了。
唐惊水见过的尸体不计其数,自己也曾杀过人,不过突如其来一具尸体横死在自己面前,他着实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而“凌团长”这三个字恍若当头一棒,彻底打醒了他。
“还真是凌木诗啊……”唐惊水皱着眉,接过司机的手电筒仔细观察,“去,把相机拿来。”
司机回车上取相机,蓝牡丹心头有难以排遣的惊慌与哀愁。她裹紧了唐惊水给自己买下的大氅,瑟缩着,暗自垂泪。
可唐惊水早已没心思去理会蓝牡丹。他只是在乎,究竟又有谁此般大胆,竟抛尸于自家门前?
还有他厂子里那个部长,此人的死因至今都没有查明,唐惊水很难不把这两件事结合到一块儿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