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先生是为了救我们才被抓的。”凌季南垂下眼眸,“我很对不起他。此次来北平,我的目的也很明确,一是处理兄长的遗物,调查他死亡全部的真相,二是有事要告知于你,第三,是想探望程先生。”
说起凌木诗的死亡,二人间的气氛也陡然压抑。
但这是不得不说的真相。作为完全知晓真相的人,苏忆歌没有对凌季南隐瞒的道理,而凌季南似乎也早有准备,忙拿出纸笔记录。
先前,凌季南从九夕那里已知晓了部分真相,而苏忆歌所调查的一切,则是将完整的故事串联起来——一切皆已明朗。
凌季南急切而又疯狂地勾画着事实,而随着落笔的位置越走越远,堆积的痛楚与愤怒便化作泪水,随着字迹滑落。
“谢青杰……这个该死的东西,丧心病狂的混账……”
凌季南攥紧双拳,浑身颤抖。
于他而言,苏忆歌口中的的真相,不仅仅有凌木诗的死亡,也涵盖了失踪多年的,凌木华与凌晚梨的下落。
即使得知谢青杰已被组织逮捕,他依旧难以平复这悲愤交加的心情。或许,在他眼里,谢青杰就算死千万遍,也无法告慰亲人的在天之灵。
过了许久,凌季南才得以平复情绪,一开口,苏忆歌便浑身一僵。
“苏小姐,我有事要告知于你。有关于叶远涯先生。”
“叶老师,他怎麽样了?”
“叶远涯先生为保护我们,拖延时间,落在最後面,与敌军纠缠。他最终回来了,却还是因为失血过多,撒手人寰。
不过……也有好消息,在约摸几个月後,您的父母找到了我们的所在处。”
苏忆歌深吸一口气。凌季南所说的每一句对她来说,皆似被引爆的炸药,刺激着她的一切感官。她不知该为叶远涯的牺牲而哀悼,还是继续去追问自己父母的下落……总而言之,她已然无所适从。
好在,凌季南帮自己做出了选择。
“叶先生临死前说,他当初答应过程先生,说要带您出城。後来,我们也得知了童兰小姐的真实身份,她答应帮我们,但您依旧选择留在北平,真的很感谢您的付出与牺牲。
在此之後,您的父母结束了他们的工作,本想直接去北平找您,但同志们出于对你们双方安全的考虑,以及你在北平解放工作中的重要性,还是没有批准。不过,也请您放心,北平已然和平解放,他们现在亦在赶来的路上,相信过不了多久,你们就能见面了。”
二人交谈着,不觉间,便到了监狱。
负责营救地下党的同志们对突如其来的造访者并不意外,但出于安全起见,他们还是核实了二人的身份,并搜身确认,来者是否携带杀伤性武器。
顺利通过检查後,一名女同志走到了他们身边。二人正惊讶着,她却微笑着开口:“二位同志好,我叫秦舒。此次前来,一是给两位指引方向,二也为保证安全。”
“秦舒同志,谢谢您。”苏忆歌歪过头,笑得格外温柔。凌季南也是连连道谢。这般客气,整得秦舒反倒不好意思来。
“好啦,没必要道谢。啊呀,你们不是要找人吗?跟我来吧。”
二人跟在秦舒身後,向里走去。
逆着向外涌出的人群,苏忆歌竟鼻子一酸。
成功了,好在,我们成功了……
阴冷,灰暗。在这里,连见到一缕和暖的日光都是奢望。不知是否是自己太敏感的缘故,苏忆歌甚至还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凌季南似乎是应激反应般地捂住鼻子,难受地干呕。苏忆歌明白,为了让凌木诗妥协,交出剧院的权力,凌季南也曾被关在监狱中,受尽残酷的折磨。如今再度触碰到令自己恐惧的环境,他的身体会本能地排斥这一切。
苏忆歌忙问:“还能坚持吗?”
凌季南点了点头:“抱歉……但是苏小姐,我还是想和您一起去救程先生。我尽量不拖累您。”
“不必自责,这不是拖累。”苏忆歌说。
有了秦舒的指引,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九夕。
他被两位军人搀扶着,落在最後。
“九夕……”
苏忆歌轻声呼唤,此刻,她的心宛若被浸泡在加了糖的咖啡中,漫溢出苦涩的甜。
九夕沉默了许久,才像是勉为其难似的吭了声。他的声音略显干涩沙哑,但温柔依旧:“小苏,还有季南……是你们吧?”
苏忆歌听到这熟悉的称呼,心头微动,鼻尖竟有些发酸:“是我们。”
搀扶着九夕的军人不免好奇:“程山绘同志,这二位是?”
“我的……”他轻咳一声,微红了脸,“我的爱人。以及,我旧友的弟弟。”
听他这麽突如其来地承认,苏忆歌不觉羞赧。
她捂着突突跳动的心口,内心禁不住感慨,向来嘴硬的九夕,何时又如此坦诚过,倒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
“小苏,抱歉,我方才说这些,会不会太让你为难……”九夕依旧避着苏忆歌的目光,苏忆歌看不清他的脸,只馀下他变了调的嗓音。
“没关系,没什麽不好承认,只是……”苏忆歌看了一圈周围,也不希望大家就着这个话题再聊下去,却不知该从何讲起为好。
秦舒倒是察觉到了此刻微妙的氛围,她忙开口:“人家好不容易团聚,你们俩,也照顾一下他们的面子嘛,就别再问啦。”
“好好好,不问了,不问了。”
似乎周边的一切气氛都变得和谐,欢快起来,连凌季南焦虑的神色都舒畅了不少。衆人有说有笑,九夕却微微动了身,面带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