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别动。”九夕擡眼,看似心不在焉地嘟哝了一句。
靠得太近了。
少女忙别过脸,四肢却局促到无处安放。
“抱歉,我的确有些吓人了。”九夕的笑容蕴着些许歉意,“没事吧。”
少女摇摇头,不觉羞赧:“没事。”
不见了原先戒备的神色,九夕侧过身,微笑道:“对了,你不是想见叶先生吗?”
“他……在哪里?”
“别急嘛,请跟我来。”他歪过头,柔声道,“我带你去见他。”
“好。”苏忆歌擦了擦掌心的汗水,下意识地舒了一口气,可方才自己脸红是……害羞吗?
地下党的联络地点在一处小茶楼里,若不是九夕领着她,或许自己就要迷路了。
推开门,便见一所暗室。屋内堆放了些许杂物,大多是一些废旧的报纸,或是上了灰的书籍。一盏烛火点亮,映出了眼前人稍许沧桑的脸庞。
“程山绘同志,苏忆歌同志,你们终于来了。”
程山绘。
相当陌生的名字。可苏忆歌却也清楚,这应当就是九夕的本名了。
不过,此刻的她却也顾不得问这些事情。
少女心里头自是慌张,却还是绕过站在自己身前的青年,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
一个熟悉的脸庞。
此人正是叶远涯同志,二人见状,便恭恭敬敬打了声招呼。
叶远涯欣慰地笑了:“二位好。昨日,程山绘同志找到我,说你已经来了,我便与他约好时间,就在今日的此时,与你们二人在茶楼相见,探讨未来工作上的安排。这所茶楼,是我们地下党的联络点。本来啊,这是四个人的会议,但由于剧院团长凌木诗有事在身,所以只有我们三人参与了。此次的会议精神,小程,你帮忙转告一下木诗。”
“好。”九夕应下了。
团长?
苏忆歌慢慢处理着这些讯息,忽而舒了口气。
若是如此,倒是少了些风险。
叶远涯倒是神色平静,似乎并未因学校的事故受到太大的影响:“我虽是你们的上线,但也不必如此见外。二位,先请坐吧。”
“由于凌木诗同志与程山绘同志事务繁忙,有些事情会难以处理。而苏忆歌是我信任的学生,所以,我叫了她来协助你们。”
苏忆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不觉擡起头来。
“苏忆歌同志,虽然茶楼是我们的联络点,但为了掩人耳目,以及开展工作的便利,我还是选择将你们三人汇合在剧院,一起工作。”
“我讲一下剧院目前的大致情况。剧院鱼龙混杂,其中不乏有前来交易情报的各路人士,这对开展情报工作有一定益处,但也切勿放松警惕。
因为工作的性质特殊,木诗也给我们地下党专门准备了一处比较隐蔽的议事地点,就在杂物间里,有一处暗门可通往地下室。现在,算上小苏同志,目前也仅有我们四人知晓它的存在与否,以及处于何处。议事点里,除去一些家具外别无他物,所以仅为议事,不作他用。
最近几天,你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熟悉一下附近环境。原先,我想把你安排入国民党做卧底,但念你初出茅庐,经验尚浅,可能不太适合这份工作。”
叶远涯翻开了手中的日志。
“现在,你暂时把主要任务放在深入群衆,以及撰写相关的进步文章上。目前我给你的要求是一周三篇,多写也无问题。每礼拜日上午九点,及时到茶楼与我接头。如果附近情况安全,有一串风铃便悬于窗边,若不见风铃,请尽快撤离。
文章写完後,我会将其印成册,进行宣传。不过,文章内容会经过我的审核,写得不够好,下一次对接,我还是要将其退回。当然,因为小苏刚刚接触这份工作,也是希望如果有什麽困难,小程或者木诗可以提供一些帮助。
这份工作,是我们革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遇到突发情况,先通知小程或是木诗,若实在无法解决,再通知我。一有新任务,我同样也会传达给你们。”
叶远涯细细叙述着,就似他授课般专注,每一个知识点都精雕细琢地传输给学生。
不知从何时发现,叶远涯教授的长衫已破旧得不像样,他的青丝上竟悄然爬上了几根白发,五官也已然老去。
幽暗烛火映衬出教授稍许疲惫的面庞。他的声音像是沙哑了,似一只古旧的小提琴,奏着庄严的赞歌。
九夕的目光温柔似水,唇边挂着那消散不去的笑意。他眼帘微垂,不动声色地从抽屉中取出一块干净的茶杯,静静放在桌前。
可当他目光落向一旁的暖水瓶时,苏忆歌却轻轻扯了一下青年的衣袖,嗓音里多了几分愧疚与不忍:“副团长,我……可以帮忙吗?”
九夕一笑,朝她点头,算是默许了。
不出片刻,热腾腾的茶便递到了叶远涯面前。
他先是一愣,又不免宽慰一笑:“你们真是……好孩子。”
他伸出冻得发僵的手,缓声道:“那今日的会议,就到此结束吧,二位好好工作,也希望我们能早日取得胜利。”
摆钟滴答响着,宛如催促。
时间,总是过得这麽快。如果可以,真希望它还能再快一些,快到,足矣见得那破晓的光。
送走了叶教授,九夕也因局里的工作暂时离开了。
古旧的摆钟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出几分金属的光泽。木藤椅上,一位少女翻阅着手中的书籍,嘴角漾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笑容。
这是她从未接触的世间,而这一刻,尘世也终于向她伸出了手。
烛光黯淡,却能承载他们的希望。她知道,这世间必然会褪去战火的踪迹,在千疮百孔的土地上,冒出生命的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