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样的想法,苏忆歌勉强咬紧牙关,仰起头,神情凝重地望向前方。
时钟上的指针似乎停止了运转,纹丝不动地凝在原处。
四方霎时静默,只闻团长那不疾不徐的呼喊。
“请等一下——”
那温文尔雅的青年向着不远处挥了挥手,朗声道。
台上的小生茫然地眨眨眼,停住了脚步,器乐声也戛然而止。
衆人的目光皆被凌木诗吸引。
“这张纸,你是何时寻到的?”凌木诗问道。
“就是现在。”苏忆歌答。
台下,洛书文报纸一合,唇角勾起一抹不明显的笑意。意兴阑珊等待这麽久,今夜的正题,总算开始了。
凌木诗擡手,指尖缓缓划过镜框,凌厉的目光在苏忆歌手中一闪而过:“这东西,我们剧院原先不曾有吧。”
苏忆歌茫然地擡起头。但此刻的她,并非装模作样,而是的确紧张得过分,有口难言。
团长见苏忆歌那双无神的瞳眸,不免无奈地皱起眉,却不忍多说什麽责备这个姑娘。
他思忖片刻,擡手取走了苏忆歌手中的情报。
“这是什麽?”
苏忆歌擡起头,木讷开口:“这是……一张纸。”
“只是一张纸吗?”
少女微垂着头,暗暗唾弃了自己方才的行为。
不论如何,事实总归要面对。
她尽力抛却外界的一切干扰,小心组织着杂乱的语言,认认真真回答:“原先我在後台,听到大厅有动静,所以才离开了片刻。但回来时,却觉这杯子与原先摆放的位置有些不同,便拿起来看了看。而後……我便找到了这个。我不知它为何物,上面写的东西我也看不懂。无可奈何,所以就拿来给您看看。毕竟,之前检查茶具时,并未发现此物。”
凌木诗瞥了一眼纸片上的内容,不觉忧虑地在戏台前来回踱步,却又在一瞬间明白了什麽般,脚步霎时停住,暗中朝苏忆歌使了个眼色。
而後,他淡然自若地笑了笑,踏步走向戏台之上。
他面向那小生,轻声道:“我们有事要解决,你先下去吧。顺便叫阿楷上来,随便唱个什麽,缓和一下气氛,转移大家注意力。这事儿最好还是暗地解决,小苏她不懂的。”
那小生自然不敢反驳什麽,惊慌失措地望了一眼台下,道了一声“抱歉”,随即静悄悄离开了。
而在这种时刻,自有特务避开衆人视线,走上前来,朝他招手。
凌木诗擡眼,便觉来者眼熟,见那人朝自己坦然一笑,才反应过来。
此人名为白鸿影。他刚从军校毕业没几年,相当年轻气盛。不过这几年来,此人的确立过几次小功,有一定的工作能力。
而在国民政府宴会之上,是极少有他的身影的。在这种花天酒地的事上,他倒是与洛书文的态度有几分相似。
凌木诗思索,二人应当见过面,只是时隔久远,忘却了些。现在,自己对他唯一较为深刻的印象,也只是道听途说的一句话罢了——他性情单纯,对待下属也一直不错。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传言。听说洛书文调职到北平後,与此人同属一个上级。但立下赫赫战功的洛书文竟沦落至此,此消息真实性还有待考证。
凌木诗正思忖是否先与这位先生打个招呼,白鸿影却取出一什物,将那张俊秀的脸遮得严严实实,才开了口。
“值得凌大少爷这麽大动干戈,你手中的纸,应当是情报吧。”
“我猜测也是。”
“不过,它为什麽会从杯子下搜出来?怎麽,你们这杯子,难不成还有什麽特殊之处?”白鸿影抱着胸,斜着眼上下打量凌木诗,声音虽不大,但语气颇有几分不屑。
“不,也不算特殊。”凌木诗耐心解释了前因後果,“先前,由于方便配合情报工作,我们每一个杯子的杯底都有编号,对应相同的位置。地下党有这样的把握把情报传递出去,很可能也是利用了这一点。”
白鸿影冷笑:“所以,这般敏感的事物,你们都不看好吗?是报酬太低,我们凌大少爷看不上?倒为敌人雪中送炭来了?”
话说一半,那白鸿影却忽而愤懑不平地低声抱怨:“怎麽接到这样的任务,真是晦气。”
“我凌木诗身正不怕影子斜,做事自有分寸,大家应当都看在眼里。而且,即便他人不知,但您应当知道我与军统的关系,我究竟为谁办事,对您而言,显而易见。此物我先前倒是用过,只是近些日子,剧院有过大变动,所以自然已无人使用这一方法来传递情报,我们有所疏忽也是正常。”
团长低头沉思,犹豫了片刻,才笑着添油加醋了一句:“或许正当先生废话之时,那人便趁乱逃走了。”
白鸿影听罢,也是思索了片刻。随後,他擡手指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位特务:“你,给我出去检查。其馀人留下。”
抛去无人知晓的暗门,单从表面讲,其实地下党出逃的可能性很小。剧院的几个入口都由他人看守,若想走无人看守的後门,也必然要有後门的钥匙,才可离开。只是白鸿影难得接了个有些挑战性的任务,自也认同了凌木诗的说法。
“是,长官!”
那人随即站起身,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