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买了瓶白酒。
一到了房间,程奔脚下立刻显出踉跄。我忙去扶他,手只搭了会背,就揩了一手的冷汗。
他指了指床边的单人沙发,“去那里。”声音却很平,不带抖。
我搀着他,把他安顿进沙发,又把医药箱搬到茶几上打开。
由于从小挨打,挨完打又不能让我妈知道有多严重,我会处理一些简单的伤口,皮外伤。但枪啊子弹啊还是离我太遥远了,我只在片子里看见过。
唯一一次见到实物,还是在程策那里,那还是把空枪。
谁能想到他爸真挨了一枪。
程奔抚摸过箱子里的药品和用具,继而指了指自己的伤口,问我:“要上手试试吗?”
我说行啊,如果你想入了这门直接入土的话。
他笑了笑,嘱咐道:“让远点,场面会不好。”
我就挨着床头柜坐下。这位置显然还不够远,他瞄了我一眼,但什么也没说,管自己剥开纽扣。
等衬衫一扒开,我都吓了一跳。他腹部全是血,都渗到裤腰里去了。还在流淌的颜色鲜红,凝结的颜色暗红。
程奔虽比李元大,两人也是同载出生的人。李元讲究保养,又是显年轻的底子,看起来也就三十五岁左右。程奔据说年轻时就是少白,如今双鬓两抹霜发,因此模样更多些风雨。
不过这位叔身材却练得很有料,肚子一看就硬梆梆的,很费拳头,即使在血液的遮盖下线条依旧分明。如果程策的肚子像条沙发面包,他爸就是颗剥开的玉米。
程奔是个老手,沉稳不迫地操起剪刀,先剪开弹孔,再拿镊子取出子弹,白酒冲洗消毒后再拿线把伤口缝好。一套操作极其熟练,手都没哆嗦一下。
此时我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让我避开。
整个过程中,他把脱下的上衣卷成一团,堵住嘴巴,边发出闷吼边踢了两脚床。
踢得我弹起好几下。
处理完伤口,他吐出口中的衣服,扬起头猛喘了会气。
“你的人呢。”待他气稍缓,我问他。
他把剩下来的白酒凑到嘴边,闷了两口。“我手机摔坏了。”
我拿出自己的,“号码告诉我。”
他一愣。“临时的接应人,存完就没记。”
果然科技一进步,连程奔这种人都退化了。
这下我也愣了。“那怎么办?”
他伸出手。“借我用用,我打电话给助理。”
我递给他手机,他打出,对方却不接。他苦笑:“这小子就是死脑筋,除了固定几个号码其他都不接。”
我仰天叹了口气。“要不休息一晚上,我再送你去车站。”
他没作答,把那个助理的号码存进了我手机。“回去我让他加你,万一需要帮助可以找他,算我的一个报答。”说到这,他顿了顿。“我的号码你没存吗?”
他那个助理姓陈。我手机通讯里C一栏没有出现任何一个程家人。
那回酒局别过后,李元和我又跟程家碰过几次面,不但程奔程简,程策的号码我也加了。
两兄弟一个叫哈士奇,一个叫“还没起好”。
我窘迫地抓了抓脖子。“往下拉。”
他疑惑地抬眼看看我,听从地往下拉。
“……看到高明远了吗。”
他手指停在那一行,真仔细看了看。“看到了……”然后笑了出来。“我在你眼里这么坏?”
吃下消炎药,他爬到床上休息了一会。我趁空吃了盒泡面,边吃边给表哥发了条信息,说今晚不回去了。
他背对我这边躺着,闻到了香味。“吃这么香?”
“要吗,我给你泡一碗。”我说。
“不用了,我不吃这个,谢谢。”他坐起身,略想了想,“我想托你帮个忙,不管办不办得成,事后一定厚谢你。”
我正好吃完,抹了抹嘴。“你说。”别让我杀人放火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