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行,让你小儿子一起来。
酒过三巡,中场休息,我就到独立阳台上吹风等着。其余人知道程奔要找我私聊,纷纷自觉避嫌了。
不一会,狼带着他的哈士奇儿子来了。程奔先不开口,而是朝小儿子抬了抬下巴。
程策在他老爸前面乖得像只小鸡崽子,鞠躬都像在啄米。他朝我深深鞠了个躬,一板一眼说“金哥对不起”,随即又追加了一篇漂亮话。
那一大通话角度圆滑,用词书面,怎么听都不像临场发挥能说出来,想必有人准备了稿子他提前背过。
我耐心地听他背,心中啧啧称奇,公关这门技艺算是被程奔这老家伙玩明白了。
天气转冷,阳台上风大,扑在脸上像鼓起的硬塑料袋。吹在脸上,也吹进程策不停开合的口中。程策边背边止不住地吞字,等风稍微小了点,他才终于背完,同我面面相觑。
室外灯光恰好坏了,黑灯瞎火,夜的背景下只有我跟他四个眼睛瞪得圆溜溜地一眨一眨,酷似两个狭路相逢的蒙面杀手。
——阳台空间狭小,程奔主动把身体让进了室内。见我们两人对峙,他也不进来缓和气氛,脸上还带着些许期待。
最终还是我先开了口。我问程策:“你背完了?”
他仓促地啊啊了两声,挠了下头。“怎么能说是背呢……”
我当着他的面跟他老爸算账。“这事就算过去了,谢谢你今天的安排。我这边——”
不等我报价,程奔抢先道:“明天我让秘书先打一笔到你账上,后续不够你尽管开口。”
我点了点头,目光投向程策。“不过这笔钱得从他这里出。”
事实上程策经济都还没独立,让他出钱等同于程奔出钱,这句话本身就是句空话。
空话归空话,表态还是要表的。
程策脸上顿时有点挂不住,程奔则当即表达了赞同。他警示程策:“接下来你过得不会太舒服,明白吗?”
几十万对他们来说都是小数目,程策的奢侈生活并不会因此改变,程奔显然是想卖我个面子。
钱有了,面子有了,我还能有什么诉求,我当然满意了。
程策走后,程奔到我身边的栏杆上伏下身。
“你挺厉害。”他说,“野蛮又直接,难怪李元觉得新鲜。”
程奔年纪比李元还大些,情绪稳定,一餐饭吃下来不见任何波动。因而他无论对谁说话,说什么内容,语气都十分客观有礼。
他让程策道歉,听不出责备,只不过他觉得程策应该道歉。
他说我野蛮,也只是客观上的评价,没有贬低或惊叹。
“不过这有个好处,”他再度开口,“跟你交流节省时间成本。这很好。”
他给了我一张名片。我本该也送给他一张,但我没有名片。“我只有店里的传单,要么?”
他凝视我一会,笑了。“是玩笑?”
“我是认真的。”我还挺诚恳的。
“也可以。”他马上说。“不过我这冒失儿子算是先探过店了。对了,进门的水池边别装镜子,风水不好。”
他们老板果然讲究这个,那一大座镜子可花了我不少钱呢,可惜都被他儿子砸坏了。而且,我预感传单真递到他手上,他又要给我提意见。
分开前,我和程奔礼节性地又相互加了电话。输完号码,一件事突然冲上脑海。店被砸那晚报案,到现在都没结果,很大可能是要不了了之。别说用脚趾头,用腿毛想想都知道程奔在背后出了手。
程奔转身刚走,我就咬牙切齿地把他名字备注改成了高明远。
次日,李元回家吃晚饭。吃过晚饭,他说想陪我去医院探望母亲。
这是他第一次拜访我母亲,我们带了很多礼物。
母亲见到他先是一愣,随后才断断续续打招呼,交谈。
母亲这些年的社交圈很小,单调而闭塞,从未和李元这个阶层的人打过交道,因此话很少,始终拘谨。而且我大了以后,一些私密的事我妈就不再过问了,包括李元的情况她了解的并不多,只知道姓李,有钱,人不错。
因为可聊的话题狭窄,不外乎就是双方的家长里短,加上母亲体力不济,虽然客气但又显得缺乏热情,李元没呆一会便似乎觉得不宜久留,又客套了两句便起身告别。
我还要照顾一会病人,就让他先走。
李元走后,母亲慢慢变了脸色。
“这人不是好人。”她少见的几乎武断地说,“你们最好早点分。”
我跟她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母子连心,我能从她的话语中听见她的心意。
她并非仅凭眼缘和感觉断定李元人品不佳,而是,她认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