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高油高盐,对身材管控一向严苛的李沫极少下著,百岁山矿泉水是他填饱肚子的仙露。我跟霍双左右开弓,吃得很爽。
酒足饭饱,李沫提出要来我们家借住一晚。考虑到他住所离此太远,我答应了。应允前先用目光询问了霍双。霍双喜欢热闹,即便和李沫不熟也不在意,热情表达了欢迎。
霍双对李沫知之甚少——我试图尽可能详细地告知他李沫的为人,以及我和李沫的关系,可定睛一看,发现相关内容百分之九十都打了马赛克。霍双就只知李沫是我前爱人的养子,如今替我打理店面,他还当李沫是我的什么心腹重臣。
夜宵点了三人份,李沫不吃,他那份我和霍双只能分食解决掉,那家餐馆给的分量很足,我们吃得又快,等到结完账站起来,才感觉到不可承受之重的饱腹感。
于是散步回家,挑远的路走。
走的是条两栋居民楼之间的夹道,这夜气温回暖,不少人出来遛狗。有两条狗没拴住,拖着牵引绳,拆枝拔叶地倏然从树丛后面蹿出,两条狗用了同一条牵引绳,地狱双头犬似的挡在了路前。
我对名种狗的种类认知匮乏,不大能分辨,两条狗看样子仿佛是博美,多看几眼又像串了种的。狗的体型很小,越小的狗攻击性越强,越凶,这两条也不例外,外形玲珑可爱,一开麦叫得人鬼共震,叫还不够,逮着人的腿就扑咬。
“谁家的狗不栓呐?”李沫忍不住骂了句。
不能踢,不能赶,只能躲。可我们越躲,两条狗越来劲,把我们的腿当成了六根火腿肠,裤子当成了包装袋,用锯齿状的牙齿狠命撕咬我们的包装袋。
我大衣里夹着封信壳,追逐间落了出来。若不是霍双眼明心快,掣手从地上捡起,恐怕要被它们咬成碎片。
李沫差一点被绊倒,脚也扭了。
太丢人了,三个男人打不过两条小狗。
“骂它们试试看。”霍双眼中发散出智慧的光芒,提了个很有他个人思维风格的馊主意。离谱的是,我和李沫穷途末路下非但没觉得荒唐,还都认为他说得有道理。
于是我冲那两条狗跺脚:“细狗,去!去!”
狗们冲我愣了愣,接着喉咙里翻滚起水烧开的声音,再接再厉继续狂吠,边叫边往我腿上扑。
我“哎!哎!”地后退,拉上李沫:“这俩狗不是洋狗就是混血,你快骂点英文!”
李沫于是来了句英文,什么motherfucker。狗看来是入乡随俗久了,忘了根本,一个字母都不答应,赖着不走。
霍双佐里佐气道:“巴嘎压鹿!”
这句狗似乎听懂了,但是适得其反都龇出了牙,然后它们围着霍双像两片风扇叶子一样狂转。
见势头不妙,我眼睛一瞪:“呀!西八!”
狗没被喝止,主人给我骂出来了。
是个五十岁左右的阿姨,头发吹成泰迪卷,眉毛纹成两条螳螂须,穿着貂,不由分说,上来就为她的狗叫冤:“你们三个年纪轻轻,怎么嘴巴这么脏的?连狗都骂?”
李沫脚疼得龇牙咧嘴说不出话,霍双还在凌波微步躲狗,只能由我出面招架。我不客气地对她说:“您自己不把狗拴好还有理了?你看,他差点被你的狗冲倒。”我指了指李沫,“亏得他是个小伙子,他万一是孩子呢?是孕妇呢?你怎么办?”
李沫扶着棵树,半蹲在地上,握着扭伤的脚踝揉着,听到后半句他手足无措地站起身,把手放到肚皮上摸了摸。
那阿姨理亏在先,看她来的方向应该跟我们同路,她拾起牵引绳,却嘟嘟哝哝朝反方向走了。
我们继续散步回家,我和霍双捂着肚子,李沫则拐着腿。李沫是脚还没恢复,我和霍双是因为饭后剧烈运动,阑尾抽了。
边走,我揉着肚子就想,阑尾这个器官太拖后腿了,改天有空闲就去医院把它割了,不知霍双需不需要这种能让人变强的手术?待会问问他。
又走了一小会,前方蓦然唔啊唔啊开来一辆警车,车顶红蓝灯光交替闪烁,好不威风。
相信直觉吗?我信。
比如那个和我一起创业的朋友,他说他去看看贷款放了没有,我就预感他不会回来了。
比如接起医院打来的电话,不消那头开口,我知道我妈活不了了。
比如最后一次推开李家的门,我知道那后面有我不想面对的。
一般都是坏事,人对厄运的直觉永远准过祥兆。
这辆警车是冲我来的。
我驻足,霍双、李沫同时回头问我:“怎么不走了?”
警车也靠边停下了,符队带着几个辅警跳下车,哗啦啦将我围起来。
“罗易勇死了。”符队言简意赅道,“现场发现了这个。”他举起一只保存袋,里面装着一枚闪闪发亮的钉子。
那是我从青峰寺回来,家中失窃的那枚袖钉。
“这枚袖钉有印象么?”他既而取出一张打印照片。“你戴过的,限量款。”
那张照片,是我有回陪同程奔参加他朋友新店的剪彩仪式,现场媒体拍的。
“人不是我杀的。”我平心静气解释。
符队呵出一口白气,“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被铐上了。
--------------------
奔子:第一次叫他小名嘿嘿(酝酿情绪)
对面:挂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