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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身（第3页）

几人闻言，都沉思起来。其中一人道，“那依你看，咱们该怎麽做”

周敏见女工们果然被自己说动，心中暗喜，随後故作沉吟道，“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咱们要是跑到厂子外面去抗议，向过路人宣扬厂子的行径，他们必然紧张，到时候咱们和他们谈判，就有底气多了。而且，大庭广衆之下，他们也不敢拿我们怎样。”

“是哇”，郑婷忙附和道，“而且他们要是答应了咱们什麽条件，有厂子外的人在场做见证，他们也不好抵赖。”

几人纷纷点头称是。

“可是，厂子的门在工作时间都是关着的，只有午餐时间才会打开”，圆脸女工皱眉道，“咱们要行动，也只能等到午餐时间了。”

周敏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两声，“我知道一个人，可以帮我们打开大门。”

女工们惊奇道，“谁？”

“到时候你们自然就知道了”，周敏卖了个关子，随後环顾衆人道，“事不宜迟，愿意抗议厂子降薪的姐妹，就站到我身旁来。我保证会把你们安全带出去的。”

周敏说着，快步到车间门口站定，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向在坐的衆人。

李薇薇丶郑婷丶林小娟和几个女工立即围拢到周敏的身边。剩下的女工们面面相觑了一会，便有七八个女工也跟着站起身，加入抗议。但是剩下的大部分女工依然坐着没有动，脸上浮现出犹豫不定的神色。

林小娟急了，冲着剩下的女工们喊道，“厂子要是再降薪，咱们还能攒下什麽钱与其忍气吞声下去，不如大家拼一把！”

林小娟平日说话轻声细气，很少在大家面前发言，现在却一反常态，情绪激烈地冲衆人说了那番话。女工都暗暗吃了一惊，几个女工受到林小娟的鼓动，站起身来走向门口。随即，又有十来个人跟着她们，也加入了门口的队伍。

见队伍已壮大到三十几人，周敏颇为满意地点点头，道，“大家随我来，咱们这就出去，叫厂子看看，咱们女工可不是好欺负的。”

一行人出了车间，沿着厂子墙根的僻静小路，快步向侧门走去。周敏在门前站定，敲了两下铁门，随後门锁处便传来窸窸窣窣的锁眼扭动声。

铁门朝外缓缓打开，露出两个正并肩站立的身影。

祝珏和陈语立在门外，看见周敏等一干女工们，笑意攀上眼角眉梢。

“久等啦，大家。”

女工们看见祝珏，纷纷露出紧张的神色。她是车间主任，看见手底下的工人们偷偷跑出车间，必然要出面制止。可是此时此刻她的脸上不仅没有惊诧恼怒，反而从容地同衆人打招呼，仿佛早就预料到她们会到这里来。再看周敏，她亦是一脸的淡定，不见丝毫的慌张，衆人顿时茫然不解起来。

“周敏，这……”

周敏站在祝珏的身侧，道，“你们放心吧，祝主任是自己人。她是来帮咱们打开大门的，不是来抓咱们的。”

衆人霎时放松下来，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迟疑着，谁也没上前。人群中忽地有人高喊道，“可是，祝主任，你为什麽要帮我们”

这话道出了衆人心中的疑虑，女工们纷纷紧张地注视着祝珏，看她会作何回答。

“因为我不赞同厂子压薪的做法”，祝珏言简意赅道，“我知道，在你们看来，我作为车间主任，理应站在厂子一边。但与此同时，我也是一个女性，在不久前也是同你们一样的车间女工。我知道厂子这番降低时薪，对你们来说意味着什麽。你们当中的大部分人，迫于低微的工资，也许会就此放弃这份活计，在家长的念叨下，在社会的极力推动下，成为某人的妻，某人的母亲，然後在家庭生活的琐碎中了此一生。”

“也许，成为贤妻良母会是部分女人的追求，但是，这不应当只是我们唯一的人生轨迹。我想让我们能拥有更多选择的可能，拥有更多的选择的权利，而这些都建立在经济基础上。没有足够的经济收入，我们就永远也无法像一个真正的人那样得到尊重，去选择我们想要的生活。”

女工们神色微动。其中有几个人听到了祝珏的话，都情不自禁地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祝珏续道，“我虽然侥幸受到厂子的赏识，当上了车间主任，但我在工作的时候，却也时常觉得分外孤独。十几个车间主任里，只有我一个女性，每每开车间主任会议，看着那些男性主任们热络地互相交流，我就发自内心地希望能多有几个女性同胞和我坐在一起，我们也一起大声地谈笑交谈，把那些男人的声音都统统盖过去，那该多麽有意思。”

陈语丶周敏等人听了这话，心中不由微微一动。这是祝珏从未向她们表达过的情绪，而现在，借着和衆人解释的劲头，她一股脑地全部吐露出来了。

“我也见过一些处于高层的优秀女性，她们跻身由男人掌控和支配的领域，在一方天地发散着她们无法抑制的智慧和才华”，祝珏眼前浮现出刘媛丶武凌云和沈慕照的身影，声音逐渐激动起来，“可是，她们却时不时遭受着来自外界的质疑和攻击，她们想要守卫自己应得的地位，想要进入更高的阶层，需要付出十倍乃至百倍的努力。她们站得越高，越孤单，越独木难支。她们不得不时刻保持禁戒，与反对她的势力不停斗争，才能守护住自己千辛万苦争取的那一片领地。”

“我仰慕她们，也渴望能像她们一样开拓属于自己的事业。但是，现实的种种清晰无比地告诉我，如果整个女性群体的处境得不到根本性的提升，那麽作为女性群体中的个人想要追求自我成功，就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祝珏注视着衆人，道，“不论是女工，还是主任，只要我们身为女性，那我们就是一整个利益共同体。上层的女性想要在更高的领域得到一席之地，离不开下层女性对她们的支持和帮助；下层女性想要过得更好，也需要上层的女性为她们发声，替她们争取权益。”

“我们是一个集体”，祝珏最後总结道，“和你们一起抗议厂子的压薪，是我作为一个女性，应当做的事情。”

女工们眼神闪动，脸上的疑虑之色已消了大半。陈语见状，忙趁热打铁道，“好啦，祝珏是咱们自己人，你们就别担心啦。我实话告诉你们吧，其实厂子压薪的事情，我和祝姐之前就听说了，她和我还有周敏等人，几个人一起计划了今天抗议的事情。否则，哪能这麽容易就把大家都带出来。”

此言一出，女工们顿时炸开了锅。

“你们早就知道厂子降薪的事情了？”

“怎麽你们事先谋划，也不告诉我们啊！”

周敏忙道，“抗议的事情关系重大，我们也是怕走漏风声，才不敢和姐姐妹妹们说的。再说了，你们现在知道了，也不算晚嘛。”

女工们听她这麽说，觉得确实有几分道理，笑骂了两声，便不再说什麽。圆脸女工道，“既然你们事先都计划好了，那现在和大家说说，接下来要怎麽办呗。”

祝珏和周敏等人相视一笑。“我们现在就去襄樊广场”，周敏神色奕奕道，“我们就在那里游行示威，抗议厂子的压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