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珏撑伞快步走着,向那些看向她的记者们微微点头示意,然後露出她对着镜子操练过无数遍的沉静温和的神情——这是她和周六精心设计的成果,主打的就是一个庄严肃穆中不失亲和,出席葬礼这样的场合最合适不过。
几乎是眨眼间,便有数名记者握着话筒丶拖着长长的电线跑到她的身侧,双眼放光地劈头盖脸一通问:
“祝女士,请问你今天怎麽会出席前任州长的葬礼呢?”
“谋反案後,公衆对你的近况非常关注,可以和我们讲一讲你近期的状态吗?”
祝珏不得不停住了脚步,看向直怼着她的脸的摄像镜头,神色平静地道,“谢谢大家的关心,我近来很好。”
她略回应了几句,说了些受朋友邀请参加葬礼丶对前任州长的逝世感到悲伤等场面话,眼角馀光寻到一个空隙,便一个闪身从那空隙迈出,脱离记者的包围,加快步子走向大门。
记者们正要追上来,就在这时,停在正门口的一辆黑色轿车忽地开了一侧车门,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从车中钻出,立时吸引了在场记者的注意力。
“罗宣!罗宣也来了!”
祝珏听见这个名字,心下一滞。她飞快地瞟了眼车旁的黑西装男子,确实是那天在电脑上看见的那张面孔无疑。
她按下心中的疑窦,脚步不停,向门卫递了函便快步走进门内,在侍者的指引下,头也不回地向着庄园中央那幢白色的小洋楼走去。记者们见追赶她不上,遂舍远求近,转头跑去采访罗宣。
黑色轿车和车旁喧嚷的人群在身後渐渐地远了,可祝珏的思绪并没有因为距离的拉开而斩断——仿佛有一根透明而无限延展的线,一端在大脑里,另一端粘在大门口处,随着她前进的步伐,仍旧藕断丝连地拉扯着。
那天陈语询问春柳水仙等人关于罗宣的事情,得到的答复是罗宣确实是她们厂子里的车间主任,但是她们与他从未打过交道,因此也不太清楚罗宣的情况。她们看到罗宣走红的消息时也颇为吃惊。而沈慕照那边也没有打探出关于这个罗宣的更多的消息。
而现在,罗宣又高调地出现在前任州长的葬礼上,这更加深了祝珏的疑虑。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个罗宣的背後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弄着这一切。但至于这只手运作的目的是什麽,暂且还隐匿在迷雾之中,不得而知。
困惑的同时,祝珏也隐隐察觉到今天的聚会是个机会——一个打探罗宣的底细的机会。她可以装作若无其事地和罗宣攀谈,并设法从他的口中套出些关键信息,这样她们之後的行动就能更有方向。
当然,这样做不是没有风险。风险就是祝珏可能会无意间在言谈中泄露自己的信息,让罗宣也察觉到什麽。
一番快速的利弊权衡下,祝珏还是决定去试一试。她摸出手机,给沈慕照发了一条信息,告诉她罗宣出席葬礼的事情和自己准备找他套话的打算。等了一会,沈慕照没有回复她,祝珏想她此时可能正忙着处理葬礼的一干事宜,便将手机放回口袋,跟着侍者走进了那幢白色的小别墅。
不多时,葬礼便正式开始了。一楼大厅的四周摆满了黄白相间的菊花,墙壁上悬挂着前任州长的巨幅遗像,衆宾客们手执白色的花束,排成两列,依序向遗像鞠躬献花。
祝珏排在队伍中间的位置,远远便看见站在遗像下一身黑色大衣的沈慕照。她的身边站着一个戴着金丝半框眼镜丶同样一身黑的男子,正是她的哥哥裴叙。两人并排站在遗像的左下方位置,同前来吊唁的宾客一一回礼致谢。
“怎麽就只这两个小辈出来接待?其他亲戚呢?”
祝珏前方的一个宾客侧过身,对着身旁的人疑惑道。
“嘿,这冯州长起初靠沈氏发家,後来又背叛沈氏改投裴氏,沈家恨毒了他,巴不得他早死才好,怎麽肯来为他主持葬礼?”身旁人笑道,“至于亲家裴氏,对他也只是利用而已,其实根本就瞧他不上,自然也不会纡尊降贵来替他操持。也就这两个有血缘关系的外孙肯来尽尽孝心了。”
两人说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谈话内容还是一字不落地都进了祝珏的耳里。她竖起耳朵,全神贯注,还想再听这两人聊聊这些世家之间的恩怨纠葛,结果两人很快便将话题岔开,开始谈论起其他无关痛痒的事情。
她正听得没趣,忽然侧前方那人出手指了指队伍最前端正在鞠躬行礼的两人,语气有些惊奇道,“那不是武凌云和她手下的经理刘媛麽?她们今天也来了。”
祝珏听到这两个熟悉的名字,顿时精神一震,沿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许久未见的武凌云和刘媛两人。她们今天也穿了一身黑衣,身形和上一次见她们时相比似乎瘦削了不少。两人一前一後献完了花,正向沈裴二人走去。
祝珏看到她们的第一眼时,像是烫着似的立刻就把视线移开了。
她来之前就做好了可能会和武刘二人打照面的心理准备,脑中也预先演练了多次该怎样镇静从容应对她们,可是真的看到她们二人时,心中还是立刻翻涌起一股复杂而强烈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