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顺安看见宋拾,下意识慌乱,随後迅速冷静下来,她注意到宋拾的目光仍围绕着她打转,似乎在找什麽人。
她知道她找谁。
那时,政令尚未下来,她们全家都围绕查普曼打转,她无数次割腕给他喂血,确保他能活下来,即便食物严重短缺,也从未让他受过饿。
也许是查普曼过惯了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抑或者是险些丧命原因,他的脾气简直糟糕透了。不过这些都可以忍受,只要她的家人能逃离这个该死的地方。
她一遍遍告诫自己只要忍耐,可他千不该万不该辱骂她的妈妈和嫂子,甚至差点把她最宠爱的小侄女推向异种口中。
她忍耐了那麽久,那麽久,可那一刻积攒在心中的怨恨无限膨胀。
凭什麽?
凭什麽她们生而卑贱,凭什麽要对那些上位者摇尾乞怜?
她如此在乎的东西,在他眼中一文不值,她只不过是他脚边的一条狗,豁出性命才能得到零碎的肉条。
所以她做过最正确的决定就是杀死他,即便她曾经所忍受,所努力的一切都将付之东流。
陶顺安相信人只要活着,总还有别的路可走。然而她的嫂子并不那麽认为,得知她杀死查普曼後,一向温柔的嫂子疯了一样咒骂她,居然说她女儿真被喂了异种又如何,只要能离开这里,为什麽不能忍耐?
为什麽?
陶顺安曾经也是如此认为,所以她将自己的纯真丶善良丶道德一层层剥离撕扯下来,血淋淋的,一次又一次背叛八年前的自己。
可得来的又是什麽呢?
她无比茫然,生出极度的恐惧来,仿佛婴儿被迫离开羊水一般。她好像做错了,杀死了那麽多无辜的人。
很快,那道政令正式落下,她无法抑制躁动的喜悦,奔向那栋老破小,敲开门想告诉嫂子她们一家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然而门开後,嫂子吊在屋里,双眼瞪得老大,舌头长长耷拉着,死不瞑目瞪着她。
“安安,怎麽了?”
突然,母亲苍老的声音传来。
陶顺安鼻尖一酸,缓缓摇头,握住母亲的手。那双手宽大粗糙,生有厚厚的老茧,手指粗大,可又是那麽温暖。
她没有再去看宋拾。
她卑劣地希望,自己能和家人幸福快乐活下去。
……
目送走大部队,宋拾疲倦地打了个哈欠,晃晃悠悠朝着缝隙的方向走去。
凭靠着之前的记忆,她穿梭过黑暗,彻底隐蔽掉自己的气息,所以几乎没费什麽力气就来到了人脸花的位置。
这时,一个女人缓缓从黑暗里现身,淡漠的目光落在宋拾身上时化为惊诧。
裴羽流看见她,下意识蹙眉,“怎麽是你……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来找你。”
“找我?”
“我重生过,这是我们第二次在这里相遇。”宋拾目光灼灼盯着她,“我知道你没办法摆脱这个怪物,知道是智者在操控它……这些,都是你告诉我的。”
“是麽。”裴羽流轻轻似问非问说了句,而後轻描淡写说,“那上一世的我一定死了。”
宋拾抿了抿唇,“有办法能阻止它苏醒吗?如果不能,有什麽办法杀死它吗?”
裴羽流目光转向人脸花,眼底不自觉浮现依恋的情绪,那是她无法控制的。指令告诉她,要爱祂,不顾一切保护祂。
“几乎没有。”
“几乎没有?那就是还有可能,对不对?”
裴羽流叹了口气,“祂迟早会苏醒。”
闻言,宋拾怔愣,旋即反应过来这是个文字游戏。裴羽流不能做出伤害母体的举动,哪怕是话语。
“那该怎麽做?”
“神,不可直视。”
神不可直视?
一时间,宋拾头脑风暴,瞬间回想起对上人脸花眼睛时那股溺毙的窒息感。
裴羽流轻轻说道,“到那时,我会成为祂的眼睛,所以这双眼睛不会睁开。”
顿了顿,她继续道:“但然後呢,宋拾?这个计划失败,那个人还会想出别的法子来达到他的目的。”
“……我知道了。”
忽然,裴羽流眨了眨眼睛,罕见地用俏皮的语气,“快点结束吧,好想吃火锅哦。”
宋拾望着裴羽流缓缓飘浮到半空,距离人脸花越来越近,直到化为一束渺小的光团,融进去,彻底消失不见。
“会结束的。”她喃喃。
——
E2604区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