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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蒂(第1页)

伊蒂

伊蒂和莉维纳一起正把白色的布料浸染成淡黄色。马上要到下一个季节了,莉维纳解释道,所有的人都要换上新的颜色。时间已经过去了——伊蒂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但她觉得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很久。现在经过了她自己的不断尝试,和村里人们——尤其是最开始和自己交谈的女孩,莉维纳——的帮助,伊蒂已经能听懂当地人的日常交谈了,虽然她自己还因为不熟悉发音方式而多数情况仍用通用语表达。不过当地人似乎也逐渐能理解她的意思。她不知道自己怎麽会曾以为这门语言音节繁复而毫无意义,因为一旦真正了解起来,伊蒂很快就发现,这门语言是她接触过最有意思的东西之一。

不同于通用语,这门语言与一些古老的根源更为贴近,伊蒂开始跟着莉维纳学习後,意外地在某些小词中捕捉到了拉丁语的痕迹;但和通用语一样的是,这门语言绝不是某个单一地区长期封锁的産物,单从伊蒂学到的,就掺杂了不同语系的表达方式。或许在最早的时候有渡海而来的陌生人,伊蒂想,又或者是这批人最早自己就是渡海而来的陌生人。她试图询问莉维纳这个地方的历史,然而女孩看上去很困惑,不管伊蒂问什麽,她都摇头,然後说,不,一直都是这样,从开始,直到最後的最後。

也许是自己的表达还不够明确,伊蒂有些沮丧地想,在原地绕圈的对话重复了几次後她就放弃了这个问题。然而这个地方还有一些很不一样的东西,比如说衣服的颜色。伊蒂了解到,这里的人们并不像大洲上一样隔几天就有什麽不知源头的节日需要庆祝,他们仅庆祝季节的更叠。

自来到山里以来,伊蒂一直认为这里的天空是塑料一样的白色,僵硬惨淡丶毫无变化。但莉维纳却说,天空的颜色是随着季节改变的,现在是冬季,天空是半透明的蛋白色,等到了春季,天空就会变成薄薄的淡金色,边缘透着点浸了水的红。冬季和春季只是伊蒂为了方便沟通而套上的翻译,实际上这里的季节和大洲完全不同。首先他们只有两季,但至于每个季节要持续多久伊蒂没能弄清楚——时间度量统一起来确实有难度。莉维纳只说,在一个持续很久的天空状态里,动物处于休眠期,不经常走动;然而在另一个同样持续很久的状态下,动物们会跑动起来,四处觅食,所有人都会感觉好起来。两个词都有相同的词缀,恰好是表示“日子”这个词的开头,但第一个词更加短促,第二个则听起来更加绵长。伊蒂把前者代取名为冬,後者为春。

在冬季,人们穿蓝色的衣服,不是钴蓝色,而是一种较暗的,几乎和山石融为一体的蓝,伊蒂每每看到,就会想起俄里恩爸爸和雷米爸爸家,那片悬崖下拍打着礁石的海浪。到了春季,人们该穿黄色的衣服,就是伊蒂正帮忙准备的这一批。山间的资源或许确实紧缺,所有的衣服都是共有的,洗干净後循环使用。莉维纳向伊蒂展示了一种粉末,溶在水里可以让衣服的染料褪色,等到春天过了,这批衣服还要再被染成暗蓝。伊蒂其实想问衣服难道不应该隔几年换一下?长期被使用难道不会穿坏?但她觉得这不是个礼貌的问题,于是闭上了嘴。然而当她亲手浸染这些衣物时,她意外地发现,它们虽然并不崭新,但也绝不破旧,而是触感柔软,几乎像人的第二层皮肤。伊蒂从未接触过这类布料,在指腹上流水般轻轻划过,光滑细腻。这不像自然的産物,伊蒂记得自己这麽想。她知道大洲上有些富商为了炫耀自己的财富,会把周身每一件饰物都以元素或微粒控制来装点,让它们呈现出布料不应有的质感。但两位爸爸从小就教导伊蒂控制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我们必须要有度量地去使用,不去打破自然界的平衡。

或许两个爸爸看到这里会很开心,伊蒂把手里的染好的衣物铺展在干净的石板上,让它们自然风干。没有人会比这里的居民更维护自然平衡的了。在伊蒂开始学习当地语言,试着和莉维纳沟通的第一天,她就搬出了元素和微粒控制,然而这太难了。在大洲,元素和微粒对所有人来说就像脚下的地面,天空的颜色一样自然,你很少会停下来去思考其中的构造或根源——除非你是星星第一天入学的学生。于是,在这个陌生的,完全不同的语境下,伊蒂发觉自己实际上完全不知道要怎麽表达元素和微粒控制。她把手在空气中划动,但莉维纳所做的只是从空中舀了一捧空气放到嘴边。“空气,”莉维纳说,这是她们已经沟通过的词汇。

“不,不是空气,”伊蒂有些苦恼,她发现自己的手正毫无意义地上下翻动着,她放下了手,“在空气里,有东西。”

“脏东西。”

“不,不是灰尘,但有点像,”伊蒂指指天空,指指土地,最後又用两手画了个大圆,仿佛要把一切都包裹起来,“所有东西里都有元素和微粒,我们可以使用它们,得到力量。”

莉维纳看着伊蒂,好像怀疑这个外来者失去了理智:“你从空气里得到力量?”

“力量”这个词通过两人之前的对话已经基本被分为几种意思:其一是身体上的增强;其二是头脑的增强;其三是话语分量的增强。最後一种伊蒂本来想用“身份地位”来解释,然而这里的人们彼此之间不存在等级差异。当吃穿住都是公共的,每个人都要轮流负责各项劳动时,身份地位就毫无意义。但莉维纳能理解“话语分量”,换句话来说就是话语权,她说那位盲眼老太太是这里话语分量最重的人。这一点伊蒂在刚来到山里时就猜到了,老太太是山里年龄最大的人,虽然像所有人一样住在山洞里,并且也要做力所能及的劳务——比如说看管动物丶洗涤衣物——但在人们提及老太太时,他们的话音中往往带着某种东西。伊蒂还在湖边时,学生们提起校长大多就是这种语气,敬畏丶拥护掺杂着好奇。

伊蒂放弃了解释元素和微粒控制,而是转而试图把它们最直观地呈现给莉维纳。然而不知道到底是因为这里有干扰还是别的什麽,伊蒂调动所有能量也只能在指尖召集一点扰动,就和她刚到山里的时候一样,除了让空气仔细看上去有些许褶皱外毫无作用。但莉维纳似乎被吓住了,她告诉伊蒂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也不要再提起这些了。“这里没有从空气中得到的力量,”莉维纳说,语气很严肃,“我们从自然中借用,就要再次还给自然。”

这句话在伊蒂听起来出奇的耳熟,事後想了又想她才意识到,这和湖边的箴言有相似之处——我们只是调停者,不是掌控者,能量永远守恒。这奇异的相似之处在伊蒂的心脏上不轻不重地叩击了一下,带起一阵几乎和食欲有些相似的,混着疼痛的渴望。山里很好,这里的人也不像她最开始想象的那样无法沟通,但她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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