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非沉吟片刻,缓缓道:“我只是……不能再继续占用你的身体了。”
“你为什麽不能?”陈澈急道,“我们这段时间不是一直这麽过来的吗?”
陈非轻声道:“你不明白。”
“那你倒是跟我说明白啊!”
陈非叹了口气:“你身体里除我以外的所有人格都消失了,如果我不消失,那些人格总有一天还会回来,你不能再睡下去了,我也应该……把你的人生,完全还给你。”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了笑意:“这才是我存在的全部意义。”
陈澈忽然想起了在医院的时候,他曾问过陈非——我存在的意义是什麽?
那时候的陈非是不是就知道会有这麽一天?
那时候他问陈非,自己是因何而生,她是不是就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你骗我!”陈澈吼了一声,眼泪顺着这吼声落下,“你说过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陈非语气里带了点无奈:“对不起,我食言了。”
“你不要我了……”他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泪掉下来就擡手抹掉,一下又一下,像要不到糖的小孩,只能用哭来求得大人心软。
但大人没有心软,还控制他的手拿出了柜子里提前放好的剪刀。
“你干什麽?”陈澈微微睁大眼睛,看着剪刀一点点靠近自己的头发,意识到陈非是想剪掉头发,他的手僵在空中,像在跟一股无形的力量作斗争。
“你不能这麽做!”
话虽是这麽说,但他的力量显然不足以抗衡,咔嚓一声,柔软的发丝打着圈掉落在地,洁白的地砖很快积了厚厚一层断开的发丝。
“对不起,”陈非控制着他的手,顿了一下,“可我必须这麽做。”
话音刚落,又是快速几声咔嚓声,更多的头发被剪掉了。
“你不要……你不要这样,陈非!”哭声变成哀求,“算我求你好吗?别这麽对我。”
陈非没再说话,浴室里不断回响着利刃剪断发丝的咔嚓声,直到镜子里的人,长发变成了凌乱的短发,明艳被清俊代替,那只握着剪刀的手才算罢休。
陈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明明还是原来那张脸,明明只是头发变短了而已,但他就是看不出陈非的影子了。
“别哭,”陈非的声音再度响起,“我喜欢看你笑。”
陈澈无声地落泪,听到这话,又匆忙扯开嘴角,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你想要什麽都可以……但你别走,好不好?”他带着哭腔的声音说。
陈非发出了一声浅浅的叹息,紧接着镜子里的男人目光一顿,原本比哭还丑的笑容忽然变得柔和。
那是陈非最後一次,短暂地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留下了一句话。
自此,任由陈澈喊到声音嘶哑,陈非也再没有出现。
“从今往後,你自由了。”
……
陈澈最後一次见到李明书,是在他被警察带过来指认埋尸地点的那天,隔着人群,他们四目相对。
他能看出来,李明书是在透过他,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只可惜,即便是他自己,这麽多天过去,也没能再见到那个人。
在那之後又过了几个月,他得知了李明书在狱中自杀的死讯。
这世上又少了一个知道陈非存在过的人,他为此感慨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段时间他遣散了所有佣人和保镖,把自己关在火烧过的别墅,一个人待了很长时间。
偶尔陆城会过来一趟,这个疑心重的男人始终觉得陆宁的失踪跟他有关,但即便他想帮忙也毫无办法,因为知道尸体埋在什麽地方的人,已经消失了。
那段时间过去之後,他开始想方设法寻找陈非的踪迹,不论是社交媒体,还是派遣大量人手,四处张贴寻人啓事,总之,他用尽了各种各样的办法去寻一个,可能根本没有存在过的人。
好在陈非给他留下的财産足够应付他所有的异想天开,就算这辈子丶下辈子丶下下辈子什麽也不做,他也不用担心坐吃山空。
就这麽过了一年,他确定陈非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後,他毅然决然跳进了清澈的游泳池里,以防万一,他在跳下去之前,服用了大量安眠药,确保自己没办法回头。
然而等他再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当初被焚烧过的别墅里,这里的一切都还保持着原本的模样,即便是废墟,那也是陈非亲手留下的最後一样东西,他一直有在用心维护。
意识到自己没死成,他有些失望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了外面花园的大树下。
刺眼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照在他身上,投下温暖的光斑,他在树下站了许久,忽然听到身後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接着,他猛地转头看去,在看清来人是谁的一瞬间,目光定格,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你回来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