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比东正常数百倍的人类,他不会像东那样去寻找乐子丶去凶险的怪物面前作死丶成天异想天开地做各种难以理解的事情。也不像对外界充满好奇如新生儿般的小白,需要我时刻解释些什麽丶教导些什麽。
亚兰做的事情就是在我猎杀完今日份的食物,主动过来处理琐事。
我不是每顿都要吃成吨成吨的食物,从我从<暴食家>进阶到<灾厄者>之後,其实我对食物的需求就没那麽大了,只不过是有暴食的欲望让我嘴巴馋,见到什麽都想啃两口。
所以在我没突发奇想去吃新奇的食物或者去暴饮暴食时,饭量也就正常人的十几倍左右,这个时候他会拿着他那把刀主动帮我切割那些动物尸体的肉块,生火将其烤熟给我吃,也会去森林里采摘一些可食用果子给我吃。
尽管我觉得这没必要,我早就习惯生啃一切,仗着没有味觉尝不出食物的味道,我也不怕吃到什麽难吃的东西。
不过见他一直坚持,我也就没说什麽。
他脖子上挂着一个很古老的计算时间用的表盘,一天的作息严格按照时间段执行,晚上睡觉白天行动,三餐固定时间点吃,也是有了他後,我才开始对时间有概念。
此外,他还会定期烧水供我洗澡,每天早上找来清洁用品让我洗洗刷刷。晚上要休息时也主动帮我铺好干草或是其他什麽充当床的东西然後自己缩在角落里睡觉。
在漫无目的地前行路上,他就像个小书童一样默不作声地照顾着我的一切。
这种感觉……让我很不自在,我已经习惯醒了吃吃了睡,偶尔或是主动或是被动的杀其他生物的原始生活。
亚兰做的一切事情尽管在各个方面都很照顾我,但让我感觉处处受限制。
因为他的行为,就好像是让一只动物按照人类的生活方式生活。
一开始我有些抗拒,抗拒的方式就是在他面前暴露各种兽性,比如将食物啃的乱七八糟像凶杀碎尸案现场,比如不配合他的清洁工作,每天身上沾着其他动物血肉污渍往地上一躺就睡觉,也不搭理他做的床。
我不知道他怎麽想的,明明当初怕我怕得要死,在我表现出抗拒而隐隐散发出威慑气息时,他居然只是默默地在我躺在地上装尸体的时候打来水主动帮我清洁。
当身体表面上那种隐隐让我不适的污渍和其他一些什麽脏东西随着他擦拭的离开我的身体,一种非常奇怪而又说不上来的复杂感觉涌上心头,像是一种我早就失去的某样东西企图重新回到我的身体里,但由于受阻在我身体表面不断拉扯。
那种感觉让我很烦躁,烦躁到想要不直接把这两脚动物杀了丢掉算了,但当对方在做完那一切後抱着干草和自己的东西紧挨着我闭眼睡觉丶属于人类独有的温热体温顺着接触的地方传到我身上时,不知为何,我没下得去手,这很不像现在随心所欲的我。
那个晚上我没睡着,睁眼到了天亮,花了一个晚上我也没想明白那是什麽。
于是我决定杀了他,结束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思考那些奇怪的感觉让我痛苦,什麽都不想过回睡了吃吃了睡的日子才是我的生活生活。
但这一切在对方早上醒来鼓足勇气的一句‘早上好’中如被打碎的玻璃渣碎了一地。
那种在我大脑里不停拉扯让我痛苦的感觉突然有了答案,一如曾经东每天都要和我说一句早上好般。
——我把我自己当成了怪物,他们却视我为人。
我突然想起来,好像最初的自己生活方式也和人类一样,会每天洗漱丶会精心准备睡觉的床丶按照正常的作息休息,哪怕在不停逃亡和挣扎着生活的时候,也会弄一些人类娱乐活动取悦自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写作‘随心所欲的生活’,读作‘无自主意识的牲畜活动’。
意识到这一点,我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情绪,具体是什麽,我依旧不懂,但我没再想着要杀他了,而是默许他的行为,装模装样模仿着那种人类行为。
不过我也有点好奇,他为什麽会视我为人类,毕竟我这个<灾厄者>的外形,除了四肢像人类,其他没有一点和人类有关,连半兽人都算不上。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在听到我这个问题时,他表情变得很奇怪,像是听到了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一样。
他回答我的声音里带着疑惑:“可……您就是人类啊。”
“什麽?”我不解。
他盯着我看,似乎是想将自己看到的‘我’一一描述给我听,尽管说出来的形象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在他的描述里,我是银发丶绿眼睛丶皮肤白皙丶身材瘦弱丶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
我觉得他好会幻想,毕竟除了身高对上外,其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甚至在想,会不会是他们种族的眼睛过于特别,能看到灵魂的样子。
关于这点,我後来才知道是我想多了,他们的眼睛也没神奇到这个地步,他会有这种错误的认知完全是因为另一样东西。
当然了,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只当亚兰的眼睛特殊,他看到的是未来我可能变成的人类样子。
为此,我还让他给我画出来。
他画画的技术很好,很快就画出了‘我’的样子。
确实完完全全的人类模样,看起来……也很好吃。
我心情愉悦了几分,不知是因为看见了好吃的东西,还是说看见了自己可能的人类样子。